就在会议开始前,那个男人被助理带去办公室,脸上还没有口罩,被打的简直看不下去。
Canri蹭一下就站起来了,食指狠狠戳着男人的脑袋,“那个翻译都快跟你差不多高了,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都能……都能干倒一头牛,那是你能碰的女人吗?”这是他来国内新学的词,看网上人都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很有力气的。而他今天第一眼看到穿着裙子的顾然然,脑子里就冒出来这句话。
都是长年锻炼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手臂上的肌肉是真是假。
“那个沈竟衡一会大概会来找你,到时候那个女生看到你,要是还想打你,我可管不着,”他又朝助理勾勾手指,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一会要是又动手了,记得给我开门。”
助理连连点头。
“我的翻译顾小姐属于正当防卫,而您的人属于自作自受。”沈竟衡说话时也不看他,一根手指在桌子上磨啊磨,就差跷个二郎腿了。
顾然然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子瞄了一下蒋先生,他的脸已经彻底沉下去了,牙齿咬得脸颊上的肉一动一动。
“那沈先生,想要怎么处理呢?”要不说人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呢,都这会儿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开口。
沈竟衡却忽然微微侧身,朝着旁边的顾然然,问:“你觉得呢?”
霎那间,偌大的会议室,另外三个人都在注视着顾然然。
要说仇,她自己已经报了,要说道歉,在杂货间已经听腻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我想要蒋先生在贵公司问问,有多少女员工,遭过他的咸猪手。”说完她的视线从Canri身上挪到那个口罩男身上。
恐怕是过于心虚,也是被打怕了,口罩男近乎不敢和顾然然对视。
然而,Canri也向他射过去一道犀利又不争气的眼神,丢人的玩意儿,心里可谓是万分后悔。
如果不是这个人极会说好话,把他的父亲哄得那叫一个舒心,也不会被硬按在他身边,还惹出这样的事。
“两位应该知道,如果我想做些什么,你们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跟我说话。”言下之意很明确了:我让二位坐在这里,就是给了一个台阶,希望不要不识抬举。
男人带着施恩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她和沈竟衡都不舒服。
这样的对峙,顾然然并不会被震慑到,她只觉得烦,觉得这些生意人真的很喜欢玩文字游戏,而她恰恰最讨厌弯弯绕。
坐她旁边的男人和她的想法刚好一致,“蒋先生是第一次来中国吧?传言说准备开拓中国市场,如果我们出了这个门,一个不小心把事情泄露出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沈竟衡的工作室没什么名气是真,可也不算是什么成果都没有,这两年陆陆续续都在做外包,搞合作,否则也不会撑到现在。
其实江阔去吃了那顿饭回来和他叙述了一下后,他就去了解了一下Canri这个人,从家里拿的钱全用来投资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没一个炸出水花。这才想到转投国内游戏,可国内游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游戏市场虽然尚未完全饱和,可竞争压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一个外国籍的人,想要脱颖而出,已绝非易事,若再背上一条黑新闻,又有多少人愿意买单呢?
知己知彼,没有绝对的把握,沈竟衡是不会把顾然然带来冒险的。
Canri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刚才在竞标会上,按照Balance和易规输出的内容来说,我如果给你们扣一个抄袭的帽子,沈先生觉得自己的工作室还能开下去吗?”
“蒋先生如果是这么定义抄袭的话,我想合作确实没必要,但我得提醒一句,到底谁抄袭,谁心里清楚。”
作为一个游戏投资者,从他们两人的设计中,不可能真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顾然然听他们说话,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下一秒就得上呼吸机的程度。
“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啊二位,”她忍不了了,“干嘛啊,你一句我一句,没一句有用的,试探来试探去,嘴上装了探测仪啊?”
顾然然已经站起来了,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Canri,“你说我们抄袭了我们就抄袭了?你的话是什么?古代皇帝的圣旨也没这么有用吧,你……”
桌底的沈竟衡猛扯她的衣角,想让她冷静。
她一把拽过自己的衣服,矛头换了一边,“尤其是你,”指着对面的口罩男,“刚才在杂货间挨打的事忘了是吧?还有你那恶心人的普通话,麻烦去练好再来行吗?我一天天的很闲吗?猜灯谜是元宵节该干的事,现在是七夕节,这么能聊,你们怎么不去关心关心牛郎一拖二见到娃他妈了没有啊?也好过坐在这,说着两个频道的话,你们之间隔的是桌子,不是经度,时差这么严重的话,就回去睡一觉再来。”
顾然然语速很快,很少接触中国文化的Canri罕见地被说到无言以对,只知道都是些不好听的话。他拉了拉沈竟衡放在会议桌上的衣袖,低声问:“她…说话一直都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沈竟衡支起手臂,摸了摸额头,艰难道:“嗯……她……比较直。”
“所以是因为我们俩太弯了,她才受不了?”Canri问得一脸真诚,真的是在认真询问。
顾然然和沈竟衡听到内容,瞳孔都不可置信地放大了。
她眉毛和眼睛都挤在一起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沈竟衡抬头瞧了一眼站着的人,那表情,果然不对劲。他左手贴着桌面磨蹭,右手无处安放地晃,“就……他……他的理解和我们不一样,你懂吧?”
女生哼哼两声,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说出来,确实好受不少。
Canri正正身子,反应过来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又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经过刚才一闹,他的形象在顾然然这里已经崩塌了。
“翻译小姐刚才的意思是,你们没抄袭是吗?”
她说了那么多,搞半天就记住前面了,所以没好气地“昂”一声,又坐回去了。
Canri点头,“行,这样吧,一会我将宣布,Balance和易规此次都中标。”
沈竟衡不理解,“蒋先生,如果你怀疑我们抄袭了,我们大可以给您证据证明我们没抄袭,但是你这样做,是不是对我们有点不公平?”
他抬手,示意继续听他说,“我再给你们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还在这个地方,我要你们更详尽的设计内容,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然然和沈竟衡对视一眼,“既然蒋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们同意。”
意见得到统一,他们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不过离开前,Canri却把顾然然留了下来,说想和她单独聊聊关于她差点受到侵犯的事情。
沈竟衡不放心,说自己就在门外,有事直接喊。
Canri觉得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与其担心顾然然,不如担心担心他。
但肯定不能说出来,有些跌面子。
“蒋先生想跟我说什么?”此刻的Canri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投资人,甚至给她一种多说一点就能骗个几百万的错觉。
Canri让她先坐,随后从他助理手里接过来一张卡,“这个卡里有些钱,就当是用来向你道歉了……至于你的建议,我也会采取的,如果公司真的有其他女生也受到过伤害,我一定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顾然然盯着那张卡,说实在的,她算不上个“不受嗟来之食”的人,更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面对诱惑,动容,太轻而易举了。
思量半响,她把卡推回了Canri前面,“蒋先生,您的歉意我收下了,卡就算了吧……不过您也不用觉得我多么有骨气,我还真没有。”
但凡她面对的不是沈竟衡,可能就拿上卡跑了。
自私吗?顾然然有时候觉得,面子和尊严这种东西,是真的不值钱。可人与人之间,不都讲究一个相互嘛,如果今天沈竟衡没有冒着风险带她来讨一个公道,而是她自己来的,这张卡,她肯定会收下的。
对于她的坦诚,Canri是有点惊异的,“这是你应得的补偿,公司里其他女生要是也有这样的遭遇,我也会弥补她们的。”
“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现在不光代表我自己,更是跟工作室挂钩,上一秒刚被扣上抄袭的帽子,这一刻我又收了您的卡,多少是有点不安心的。”
男人眼眸染上笑意,更像是欣赏,他点着头,把卡收回去了,“尊重小姐的意愿。”
顾然然看着被他收走的卡,心都在滴血。再少也不会低于五位数,就这么没了。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蹦出来一句后悔了的话。
“不知道,能不能问一句小姐的名字?”
这眼神,她刚才见过,就是他问出那句“惊世骇俗”的话时的模样。
回去的车上,顾然然的思绪从那张卡飘到唐潇怡,一直在乱飞。她痛苦地往座椅上一靠,哀叹道:“沈竟衡,我刚才痛失一次摆脱打工人身份的机会,我告诉你,工作室必须得拿下这次投资,还得把易规抄袭的恶行揭发,不然……不然我真的会后悔的。”
那可是卡,一张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