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答案。"独孤珩徒手挖出往生阵中的明珠,珠光里浮现少年帝王蜷缩在雪地的画面。他正将短刀刺入心口,用血浇灌一株枯死的并蒂莲:"那年你说'要嫁便嫁天下第一',朕只好剜心来证。"
药酒的辛辣气漫过鼻腔时,上官佩的软剑已斩碎七具傀儡。暴君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将剑锋按进自己心口:"这些是备来给你换命的。"他扯开傀儡衣襟,每具心口都刻着往生阵,"你每世濒死,朕就换一具躯壳替你。"
最年长的傀儡突然睁眼,枯手举起泛黄宣纸——竟是上官佩第一世写废的和离书。暴君徒手掏出傀儡心脏,里面藏着的翡翠耳坠与她此刻戴的一模一样:"庆元二十三年大雪,你戴着它咽气,朕挖了三十具尸体才寻回。"
上官佩的玉簪突然迸发青光,密室穹顶星图开始旋转。三百颗明珠投射出不同时空的画面——每世都是独孤珩在绘制她的画像,而画纸用的是浸过心头血的宣纸。
"陛下可曾悔过?"她将短刀抵上他咽喉,刀身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暴君笑着握住刀刃往心口送,血珠溅在最近的画轴上。墨迹遇血显影,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批注:
"景和元年三月初七,佩佩撕嫁衣时伤右手,朕改左手执笔。"
"四月廿九,佩佩夜探冷宫畏寒,添三篓银丝炭。"
"端午子时,佩佩蹙眉饮雄黄,减两钱朱砂..."
上官佩的腕血滴在批注上,忽然看见夹层里的巫族密文。褪色剑穗的金线自动编织成舆图,指向密室深处的青铜鼎——鼎内煮着的正是她每世饮下的毒酒,而药引皆是暴君心头血!
"你要的真心。"独孤珩剖开往生阵中心,捧出枚冰封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着画轴金线,"它跳了七世,每次停跳前都要画完你的模样。"
雷火劈中药酒鼎,沸腾的液体漫过满地画卷。上官佩在火光中看见最古老的画轴——七岁的自己踮脚折梅,画角题着歪斜的小楷:"今见佩佩,方知灼灼二字"。而作画日期,竟比他们初见早了三载!
"那年先帝秋猎……"暴君嗓音浸满药酒气,"你躲在白虎皮里取暖时,朕是帐外执戟的哑奴。"他忽然咳嗽着撕开后背皮肤,褪色的奴印狰狞可怖,"这满室丹青,是朕唯一能说出口的情话。"
上官佩的眼泪砸在冰封心脏上,封印应声而裂。密室里所有画像突然浮空,金线交织成巨大的命盘。当最后一道红线缠上她脚踝时,鼎中腾起的药雾凝成两行血书:
"三千丹青骨,七世未敢言。"
"唯将心头血,绘卿长生颜。" **
冰封的心脏在掌心跳动时,三百画像突然簌簌作响。上官佩看着怀中暴君苍白的脸,忽然发觉他眼尾的细纹与七岁那幅画上的梅枝走向相同——原来连衰老的痕迹,都是照着她的笔触描摹。
"你早就知道……"她扯开独孤珩的龙袍,后背褪色的奴印正对着密室穹顶某颗明珠。指尖抚过星图轨迹,七岁那年的明珠突然坠地——碎开的珠芯里蜷缩着片龟甲,刻满巫族禁术的符文。
药酒鼎轰然炸裂,青铜碎片中飞出只血蝶。蝴蝶翅膀纹路竟与往生阵完全契合,落在暴君心口时,那些新旧伤疤突然开始蠕动。上官佩的玉玺碎片迸发青光,照见伤口里密密麻麻的金线——每根都系着密室的画轴!
"陛下连痛楚都要复刻臣女的笔迹吗?"她割开手腕将血浇在龟甲上,古老的符文浮空重组,拼出段被抹去的记忆:
庆元十三年冬,小哑奴蜷缩在御马监草料堆里。他借着月光在冻土上勾画,远处暖阁轩窗内,七岁的上官佩正踮脚摘梅。突然有宫人持鞭闯入,碾碎沙土上的小像。少年十指抠进雪地,用血在里衣画下新的轮廓……
"原来那日折梅的宫女是你!"上官佩的眼泪砸在龟甲上,记忆画面陡然扭曲。她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策马掠过宫巷,暗处少年正用碎瓷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宫墙为她拓下蹄印。
独孤珩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凝成串银铃。上官佩认出这是她及笄礼上丢失的耳坠——此刻每颗铃铛里都封着粒药丸,正是前世冷宫鸩酒的成分!
"你饮的毒……"
"是朕用三千丹青换的甜。"暴君笑着咳出半片肺叶,"每幅画都是味药引。"他忽然撕开傀儡替身的头皮,露出浸泡在药酒中的婚书,"当年你说'宁死不入宫',朕只好把婚仪刻在他人骨上。"
惊雷劈开密室穹顶,暴雨冲刷着满地画卷。上官佩看见褪色剑穗在雨中疯长,金线缠住她的四肢往命盘中央拖拽。独孤珩用最后气力捏碎冰封心脏,爆开的冰晶中浮现出完整的玉玺——玺纽竟是两人执手的雕像。
"别碰命盘!"
迟来的警告被金线绞碎。上官佩的指尖触及玉玺刹那,所有画像突然活了过来。七岁的她折梅回首,十二岁的她挽弓搭箭,十七岁的她撕碎嫁衣……无数个自己从画中伸出手,将暴君残破的身躯拽入丹青世界。
"用你教朕的——"独孤珩的声音从最古老的画卷里传来,"以笔为刃,破局。"
上官佩咬破舌尖,血珠喷在狼毫笔尖。她踏着满地血泊挥毫,在命盘中央勾出反写的情咒。当最后一笔穿透七岁那幅小像时,整座密室开始坍缩,所有颜色都流向她的裙裾。
晨光刺破残垣时,上官佩抱着人形画卷跪在废墟中。画中暴君的眉眼沾着她的血,心口位置粘着片褪色剑穗。远处传来更鼓声,怀里的画卷突然渗出温度——独孤珩的指尖正穿透宣纸,一笔一画在她掌心写:
"重逢该在梅开时。"
江南的梅雨浸透虎符纹路时,上官佩腕间的玉玺碎片正灼着监军后颈。独孤珩的玄铁甲胄挂着水藻,剑尖挑开的堤坝图纸上,"工部侍郎"的朱批混着血水晕开,恰是她父亲三年前的笔迹。
"这虎符饮过七十三位将帅的血。"暴君将冰凉的兵符按进她掌心,甲缝间渗出的血染红缠枝纹,"必要时刻——"他忽然咬破她指尖按在"斩"字上,"连朕都可杀。"
上官佩的软剑在鞘中嗡鸣,剑穗金线突然勒紧。她看见监军袖口露出的巫族刺青——与北疆美人阿史那月颈后的图腾如出一辙。江面飘来的浮尸手腕上,赫然系着上官府亲卫的铜牌。
"陛下圣明!"监军捧来的蓑衣浸着崖柏香,"此去三十里闸口……"
暴雨突然转急,上官佩的玉簪射断蓑衣系带。暗藏的青铜蛊虫坠入江水,瞬间将浮尸蚀成白骨。独孤珩的龙渊剑劈开雨幕,剑锋却温柔拂去她眉间水珠:"佩佩的杀意,比钱塘潮更凶险。"
夜半溃堤的轰鸣震碎营帐,上官佩在浊浪中攥紧虎符。漂来的粮车突然炸开,裹着官粮麻袋的竟是巫族尸傀!暴君将她推上桅杆,脊背硬接尸傀利爪:"数到三,往巽位刺!"
上官佩的剑锋穿透尸傀眉心时,瞥见它耳后的黥面——正是三日前暴君杖毙的贪官。江底突然浮起青铜鼎,鼎内煮着的赈灾银锭,每一枚都刻着上官氏祠堂的暗记。
"游戏开始了。"独孤珩笑着咳出半口江水,将监军踹下堤坝。那人临死前抛出的密信,盖着工部尚书的鱼符——印泥却是她妆奁里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