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抱歉！卡尔玛小姐！因为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但当时确实有两个长得特别像的人同行，其中一个上了爆炸的那架飞机。”

德克萨斯卫星的航站楼中，你拿出托人盖章的调查信，又亮明自己的身份证件，地勤人员就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还能查到当时另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吗？”

“是、是的！在这里，叫爱德华·玛斯。”

你连忙凑过去，屏幕上的少年有一双海一样幽蓝色的眸子，比同龄人更加冷静而深邃。

这双眼睛化成灰你都能认得！

“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麻烦您配合调查。”

【12】

几天后，圣诞假期还没有结束，但你还是回到了学校。游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抬头看着秃裸树枝上那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在寒风的裹挟下终是坠了下来，你只觉得side3的冬天越发地冷了，连忙又把外套裹紧了些。

爱德华·玛斯，一年多前在飞机失事中丧生，几年前他从地球移民至德克萨斯殖民卫星，同行的还有其父迪亚波罗·玛斯和妹妹塞拉·玛斯，没想到那个自己偶然遇到的女孩竟然是夏亚的妹妹。

你想继续追查这几人的信息，但详细的档案却是一片空白，可见这几人身份并不一般，如今自己再从塞拉那里下手反而会引起疑心，只能回来托有实权的多兹鲁帮忙，没想到他此时并不在学校。

要不要回家一趟让基西莉亚帮忙呢？

不，基西莉亚姐姐的话，可疑的身份会被直接抹杀掉吧。——你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一路上几乎魂不守舍，以至于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学校的圣诞节活动都没参加，现在怎么又这么早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你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你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你苦恼的制造者，他仍然像往常那样，穿着军校的训练服在操场上跑步，额头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是啊，冒充了别人的儿子，原来的身份是个死人，他又能回哪儿去呢？

你隔着口袋握紧了阿兹纳布尔夫人临别时塞给你的那封家书，脑海中浮现出她哭红的眼眶，却又明白你交给他已经毫无意义了，也并不能交给他。

最终你只是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

“好不容易放假，就算不回家，偶尔也寄封信回去吧……”

说完你没有等他回答便就转过头，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脚步一顿，内心挣扎了一番终究是没有回头。

“只是在想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不能再这样了，卡尔玛。你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这场名为“朋友”的闹剧该结束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又为何硬要闯入彼此的世界？你们从未交心又何谈真心？用冷漠筑起外壳，拉远彼此的距离是你们最好的选择，这样在不得不对对方下手的时候或许还能安慰自己，他背叛你也好，你消除后患也罢，总归对方不过是自己生命中一个平平无奇的过客罢了。

从那天之后，在你的有意疏远下，你们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夏亚不是个喜欢对别人的事刨根究底的人，即使对你的态度有所疑惑也不会多问什么。也或许你对他而言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所谓亲近也不过是你之前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和夏亚吵架了吗？”跟瑟娜做了一段时间舍友后，她发现你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相处，也逐渐大胆起来，上课时忍不住凑过头来问你。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你强装镇定地说。

“……很明显吧，你在躲着他，而且他一直盯着你看很久了。”

“……”

“怎么了，你们以前关系不是很好吗？有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错觉，不用理他，这种人你也离他远一点，瑟娜。”

“呃……好、好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某天你们正在操场上做着自由训练，学校的广播声却突然响起来，通知你去校长室。

你一边埋怨着多兹鲁做事还是这么高调，一边套上外套急匆匆地走了，你猜想可能是拜托多兹鲁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但当你推开校长办公室的大门的时候，不仅没见到多兹鲁，窗边站着的人让你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卡尔玛！”

莱尔转过身来冲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今天没有穿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昂贵衬衣，而是穿着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休闲夹克，手里捧了一束红玫瑰，在雨后的阳光下红得刺眼。

你的火气顿时蹭蹭地往上冒。

“莱尔？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语气尖锐得就连莱尔都能听出不对劲，他不由得面上表现出几分紧张：

“抱歉，我来得太唐突了吗？上次你跟我聊过之后我认真地反思过了，之前是我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从来没有好好地问过你的想法，本来想趁着圣诞假期跟你好好聊聊，但是你又没回家……所以……”

“所以，你一个非军籍人士，就托我哥哥的关系来军校找我？还让人用广播把我从课上叫过来谈情说爱？你可真是个大少爷！多兹鲁哥哥还知道给你腾地方呢，哈，他还怪贴心的！”你怒极反笑。

“对不起，我知道打扰到你了，我只是等不及你下次放假了所以……你说你喜欢红色！这次我买了红玫瑰！”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连忙把手中的花递过来。

你更加感到一阵无力，在他还没表现出来喜欢你的时候，你觉得他在贵圈的这些公子哥中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可当他一旦喜欢你，并且因此失去了理智，你却觉得他跟那些庸人本质上也并没有不同，只觉得厌烦。

不过起码通过这次失败的婚约，你认识到不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勉为其难与他度过一生的，这也算是件好事。

“抱歉，我还有课，花也不方便拿着，你自便吧。”

说完你便快步走出办公室，刚推开门就抓到了以多兹鲁为首的几个听墙角的，他魁梧的身材扒在门边显得尤为滑稽，还冲你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你冷着脸没有理他，径直往楼梯走去，莱尔也喊着你的名字紧紧跟在你身后。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两层楼，你终于忍受不了停下来皱着眉看向他：

“别再纠缠了，莱尔，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该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婚约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会找个体面的理由结束的。”

他扶着栏杆大口喘着气，碧绿的瞳仁微微颤动，“卡尔玛，你……你难道爱上别人了吗？”

你心中一颤，立马把心底即将冒头的某种不该有的杂念驱赶走，有些冷酷地说：

“没有，这跟别人无关，只是我并不喜欢你，如果你能与我各自安好，不索求别的，我也会履行承诺跟你结婚，可你在干涉我的决定，求的是我的爱。”

他身体猛然一抖，手中的花颓然跌落在楼梯的水泥台阶上，细碎的花瓣从楼梯的空隙间筛落，簌簌地，好像殷红的雨。

你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走，莱尔并没有再追上来，然而你没走出几步，背后却陡然响起一个声嘶力竭的喊声，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哭腔：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我抛弃了自尊追到你的学校来！我好歹也是首相的儿子！”

是的，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对权力的不屑和对爱情的向往，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便利自视清高，你知道每个人都会局限于他所处的环境，这并不能怪他，但还是对此失望透顶：

“那就闭上嘴，把你的自尊心从地上捡起来。”

你走到一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夏亚抱着胳膊倚靠在走廊上。

“真是残忍的女人。”他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脸上却没有笑容，好像在说眼前的事，又好像另有所指。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你本来心情就差，见到他思绪更乱，并不想理他。

你们擦肩而过，所以你并不知道，在你走后夏亚拾阶而上，在那个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的身影前停了一瞬。

“抢别人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你高攀不上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准确地传入了莱尔的耳朵里。

他猛地抬起头，碧绿的眸子里布满血丝：

“你是谁？！”

夏亚扶了一下自己的护目镜，镜片中映出一地破碎的红色。

“可以说，是你的‘前辈’吧。”

【13】

宇宙纪年0068年，自家的院墙外，一只“小野猫”蹲踞在树上，企图偷走他们家一只伸出院墙的花。

他站在树下看着那个穿着不菲洋装，长着漂亮脸蛋的公主，没形象地撩起她华丽的裙摆骑坐在枝丫上，灰头土脸地用两节莲藕似的断胳膊向上艰难地够着，一旁的侍卫欲言又止，最终在自家少爷的眼神压迫下只能选择性忽略。

“要那朵红的吗？”

他在树下突然出声，吓得她差点从树上蹦起来。她看看他，又看看花，然后点点头，湿漉漉的眸子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夏亚，不，那时候还是卡斯巴尔，借着树干和墙壁来回跳跃，在小女孩的惊叹声中利落地上树，摘下了红色的花递给她。

“天哪！卡尔玛小姐——！您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姗姗来迟的女仆焦急地在树下团团转，他这才知道，她就是那个即将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孩，德金·索多·扎比的女儿——卡尔玛·扎比。

好像并没有扎比家的其他人那样讨厌。

可没想到0068年过得那样快，他们的下一次相见，却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10岁的卡斯巴尔冷眼看着那一张张虚伪的脸从他眼前经过，在父亲的灵堂前献上一朵白色的花，耳边时不时传来母亲的小声啜泣。年幼的妹妹尚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看母亲哭，她也想哭，最后靠着墙角困得直点头，眼角还挂着浅浅的泪痕。

忽然卡斯巴尔冰蓝色的眼瞳猛然一震，眼前的德金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冰冷的、黑暗的影子，从此也罩在了年幼的他的身上。

“节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然后是基连、莎士罗、基西莉亚、多兹鲁……他把这一张张面孔和名字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总有一天他会把失去的一切从这些人手里抢回来，以及……

卡尔玛。

女孩双手捧着一只白色的花送到他面前。

“别难过，卡斯巴尔。”

“卡尔玛！这不是给活人的花啊！”多兹鲁在她背后大呼小叫。

但他还是收下了那朵花，只因为她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哀伤。

这可能是扎比家唯一会为他父亲的死而感到哀伤的人了吧。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