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有看到一个黑色方盒子是吗？”

对面的人依旧没动静，除了眼睛表示还在听且听得懂以外就像个死人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绝望了。因为我没什么办法了。在我目前能力范围内，这种人没有欲望没有恐惧，就算是严刑逼供抽搐的肌肉也不过是低级神经中枢的非条件反射，语言蛊惑也没用，因为没有突破点。

或者说目前没有。

灌下一杯子水润润嗓子，我算算时间觉得还来得及。虽然原计划这种人是要陀总亲自来审的，结果好死不死他又必须出去一趟，莫名其妙成了这里最终话事人的我只得从代码山里爬出来掏情报。

一杯茶一包烟一份代码敲一天，回去以后还得重头捋逻辑。

这工资拿的可真不容易。

其实也有别的方法，比如直接“看”，越过本人用特殊手段“问”到我想要的信息就可以了。不费心不费脑，也不用浪费时间，人也不用疯直接被赐予永恒沉眠，大家皆大欢喜。可是问题是我能不这么做，这种跟自曝身份没区别的傻〔哔——〕行为。

所以我不得不去主动求助于这具身体带来的神奇buff，来提升水平到身为普通人的我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话术等级。

简单讲就是进一步学习陀总的能力，以至于要超出我的控制范围。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干。大多时候我都是在依照本能行事，这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眼望去寻常人都会忽略的细节全部被自动归类整理又在转瞬间得出结论，而且完全正确，如影随形如呼吸一样的自然，不需要过多思考。包括沟通也是如此。

可是无论怎么样，动机和目的是我发自内心的，我确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以及大体走向我是可以预料并且可控，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中断和补救。这也意味着，这可能就是我自己作为完全主导者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因为有些门槛是可以克服的，而有些不可以。我说出口的东西可以是真实可以是谎言，但是内层逻辑是否成立我需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对错真假是非善恶我都能用我自己以往人生塑造的三观去坦然接受，也就是说我自己首先要相信并且确信。但是目前来说，我需要接受陀总在我的观念中不可接受的理论。

一些极端，疯狂，偏执，又完全自洽的东西。

甚至是一些即使是知道非人道但也超出我最大容忍范围的手段。

精神会被摧垮人也会极速衰败，以至于在最后连自杀的念头都不会有。问什么答什么，单纯的像是个只会输出的储存器。

要命。

这种能力会让人上瘾。你不需要知道原理，只是去接受，然后你会发现只要你想，就连那些被人类引以为傲的“丰富情感”也不过是手中的玩具，是可以被客观量化的可操控的指标，复杂的人性简直脆弱直白的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更遑论有人和你博弈，敢和你博弈，有资格和你博弈。

强大真的很容易让人沉沦，也很容易令人迷失。

因为随着能力而来的还有记忆。学会使用的前提是接受，没有漫长的过程让接受者去消化成自己的东西，只会被迫加入这份能力本来主人的理解。他的情感，他的思索，他的认知，他在某一个转折点骤然的蜕变和成长，你都要全盘接受。

而这种变化是可怕的。

这就牵扯到被哲学家从古讨论到今日的话题：我是谁？我如何论证我就是我？

我对于人的认知一方面是客观现实，一方面是主观记忆。“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在这里无亲无故，骂句国粹都是掉马甲的程度，哪来的社会关系。那么能确定我是我，而不是旁人的信标是我的记忆，我在过去所有平淡时光下在和平国度生活的所有经历，构成了我独立于陀总之外的存在。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认知，我有我的坚持。我要清晰的明白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基于我能忍受的底线之上的事，而底线，就是以我的过去为基准构建的人格保护。

哪怕这种莫名的不识时务的自持是如此的幼稚可笑。只因为获得超出我所能触及到的最高点之外的能力，代价往往是失去自我。

杯子和桌子的撞击声成功吸引到审讯室那头的人，我长长出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从“魔人”的嘴里散出，朦胧了他眼前的镜片。一声叹息似是无奈似是妥协，他伸手挥退几名手下后就放下杯子走过来。两手空空的什么都不带，只是走到被审者的面前，摘下眼镜低头认真用衣角反复的擦。

不看不听不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久到地面上好不容易因为之前来的人带来的热量而融化的冰再度凝结，“魔人”终于擦好镜片满意的抬头，给捆成粽子的人戴上。

“与您很合适。”。

“魔人”笑着又低低咳了两声，寒气已经开始让他脸色发白，显然是不愿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