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蒋荣主动前往军营投案自首,可笑的是负责审理他的人还是高彦。
高彦得知蒋荣贪污之后,心情复杂,不得不将此事禀告给了李屿淮。
“主上明鉴,蒋荣他……”
“他倒是聪明,知道落在你手里还能留个全尸。若交给那帮皇族深查,怕是连十大酷刑都要尝个遍。”
高彦额头渗出冷汗。他太熟悉主上此刻的神情,三年前谢晗出逃那晚,李屿淮眼底也是这样猩红翻涌。
“传令抚衙。”李屿淮起身,“点二百缇骑随行,现在就去谢宅。”
“戌时三刻宵禁,谢大人怕是早已......”高彦为难道。
“他谢晗当年连孤的合卺酒都敢摔,如今装什么循规蹈矩?”李屿淮的笑声裹着北风在军帐中盘桓不去。
子时三刻刚过,李屿淮的马车行至谢宅。
“去叩门。”
“主子,那方琪在家呢......”高彦认为,方琪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遇上妻子被霸占这种事,怕也会拼个玉石俱焚。
“正是要趁他软玉温香在怀。”李屿淮嗤笑一声,“莫不是你也学那些酸儒,要同孤讲礼义廉耻?”
高彦有所不知,在人人熟睡的暗夜,谢晗早已习惯醒着。
他在卧房踱步、看月亮、数星星,夜复一夜,百无聊赖。
咚咚咚。
谢晗很快开了门,见门外一群人声势浩大,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惊问道:“龟兹国反了?”
李屿淮猛地一掀帘,阔步而出。
墨色大氅猎猎作响,扫过阶前尚未消融的残雪:“反的人,是你谢小旗。” 话语方落,他陡然欺身上前,“几日前,你向王廷参我私调边军。今夜,本官特来讨教——您是这些日子榻上功夫见长了,还是兵法造诣更精进了?”
原来是大半夜跑来调戏他!
“不管是兵法造诣,还是榻上功夫,”谢晗冷道,“我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夜色深重,他只着一身单薄雪衣,如墨青丝随风摇曳,一双清澈又漂亮的眼眸半睁着,眼底透露着不耐烦。
“那我们得切磋切磋。”李屿淮语调悠悠。谢晗二话不说,挽起了袖子,那架势,仿佛真要动手打人一般。
只是谢晗一上车,马车便开动了。
暗巷深处,青石板上,马蹄声零碎而急促。
“李校事莫不是要绑票?”谢晗刻意侧身,避开对方的气息。可腰封上的银鱼佩,却堪堪擦过李屿淮的膝头。单衣之下,谢晗肌肉倏然绷紧,衣衫的暗纹在月光里泛起细碎的波浪。
李屿淮轻笑一声,指尖勾住晃动的车帘。他半张脸浸在斑驳的月影里,“谢小旗白天和孟叶喝酒时,可没这般杀气。”他的指尖忽地掠过对方的前襟,在即将触及喉结时,堪堪停住,“还是说……你当真怕我?”
珈兰香的气息骤然逼近,谢晗反手拍开那只作乱的手腕,可在触及皮肤时,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灼得指尖微微蜷起。
“寅时三刻,城防换岗。”谢晗从牙缝里挤出字句,“若让巡夜的士兵,瞧见校事府的马车……”
“正好见证谢大人是如何秉公执法。”李屿淮忽然倾身向前,玄色大氅如鸦羽一般,覆住了两人交叠的膝头。他唇齿间呵出的热气,染红了谢晗的耳尖,“新官上任三把火,小旗官打算先怎么招呼我?”
马车猛然颠簸起来,谢晗的后腰狠狠撞上车壁。而李屿淮的手掌,早已垫在了菱格纹上。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理。
“你究竟——”
“嘘。”李屿淮的拇指按上他抿紧的唇,“马上就到了。”他碾着那抹圆润,“毕竟有些东西,天亮就见不得了。”
谢晗才不理会,作势便要跳车,李屿淮却似早有准备,自矮几下方拿出一只温壶,待启封之后,一股浓烈又甘甜的酒香霎时间扑面而来。
谢晗怔住了。
他有酒瘾这事,连方琪都不知道,李屿淮如何得知?
有人借酒装疯,有人借酒消愁,谢晗却真正欣赏酒,无论什么类型的酒,一闻便知其详。
倘若他没有猜错,此刻,李屿淮手里拿的正是他最喜欢喝的“玉壶冰魄”。
此酒珍贵,可谓有价无市、千金难买,李屿淮到底如何得来?还偏偏摸清了他的喜好……
酒壶在李屿淮掌中倾斜,琥珀色酒液裹着冰雾坠入玉杯,恰似融化的月光淌过指节。
“谢大人躲什么?”李屿淮尾音裹着醺然的热气,扫过谢晗的后颈,“连方琪都不曾嗅出的瘾症,倒叫我寻着药引了。”
谢晗的脊背,骤然绷紧。那玉壶冰魄的冷香,实在难以抵抗。
“校事府的马车,竟然载着贡品名录里的禁酿,”他反手扣住对方递来的酒杯,指尖陷入对方温热的虎口,“李大人是要我参你僭越,还是治你行贿?”
车辕恰在此时碾过深坑,李屿淮借着这个失衡的姿势突然逼近,鼻尖几乎擦过谢晗颤动的喉结:“谢大人不妨先尝尝……再决定用哪条罪名锁我。”
酒雾飘来,谢晗听见了自己喉间压抑的吞咽声。
二十年的陈酿,在山泉里浸出的泠冽,混着对方身上危险的暖意。这滋味,定比他想象中更销魂。
不过,他可不是轻易放纵酒瘾的人,手掌一挥,玉杯被摔在车壁上。谢晗冷冷说道:“李屿淮,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靠这些下作手段上位?”
李屿淮突然把他推倒在锦缎里,沾着酒液的唇擦过谢晗耳垂:“谢大人这身傲骨,泡在诏狱的血水里都没软过,怎么闻着酒香就……”温热的掌心,突然压住他狂跳的脉搏,“……发软了?”
谢晗一把推开李屿淮,索性将目光投向窗外欣赏月色,不再搭理。
“小旗官大人,这么急着赏月,是嫌李某无趣?”李屿淮却不愿意放过谢晗,人前的李屿淮明明冷漠无情,然而,每一次面对谢晗时,挑起话题的总是李屿淮。
“李大人若肯高抬贵手,本官此刻应该在自家塌上。”谢晗故意拖长尾音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抱着你那病殃殃的夫君看《论语》?”李屿淮顿了顿,“听说方琪洞房当夜咳了半宿血?”
方琪和谢晗洞房夜时,正是谢晗失忆醒来不久,他当时确实对方琪不善,但远没到打得方琪吐血的地步。
经过三年的相处,谢晗已听不得外人指点他的夫君,故意阴阳怪气道:“李大人倒是耳聪目明,不过,方琪看着斯斯文文,床榻之间却甚为勇猛,令我很是满意……我看他批注经书时,那手可比您舞刀时稳当多了。”
衣料厮磨的窸窣声陡然响起。李屿淮屈膝,轻轻抵住谢晗的大腿。玄色官袍之下,那绷紧的肌肉线条,透过丝绸面料,一点点烙进对方的皮肤。
“我倒要看看——”他的指尖,勾住青年绯红官服上的玉带,吐息之间,满是边塞风沙淬炼出的野性。“究竟是方琪所批的淫词艳曲精妙,还是本官这活春宫,更能入谢大人的眼?”
谢晗莫名有一些不太敢看李屿淮的眼睛,猛地推开对方,转过头。
马车似乎行了很久很远,至少已经离开了边城,三更时分,方才停在了西域山庄。
谢晗的官靴刚一触地,身形便不由得踉跄了半步。
巍峨的门庭之上,悬挂着的青铜兽首,正缓缓滴落下暗红的液体。这一幕,瞬间令他想起了半月前边城驿站里不翼而飞的尸体。
“这是何处?”
谢晗寒毛蓦地竖起,就在这一瞬间,李屿淮已然攥住了他的腕骨,用力将他拽向那朱漆大门。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谢晗让人惊心。
“欢迎来到极乐窟。”李屿淮低笑出声,那笑声震得谢晗耳膜发麻。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麝香混合着葡萄酒浆的气息扑面而来。美艳舞姬踩着羯鼓的节拍,轻轻扭动着腰肢。金铃随着她们仰颈的动作,在锁骨窝里晃晃悠悠。
西且弥紧挨着草原各个部落,其中有一部份已经归属了夏朝的草原部落常常在一起聚会,地点便是距离边城不远的异族山庄。
少数民族民风开放,中原的礼义廉耻在他们面前不过狗屁,草原人信奉着追求最纯真、激情、原始的快乐,他们喜欢热烈的表达爱意,只要互相看对了眼,大可以现场滚在一起缠绵。
谢晗虽然没来过,却听说过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汇集,非常混乱。
不过,百闻始终不如一见。
赌桌上,骨牌的撞击声与交.媾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庭院中央的突厥壮汉,当众撕开了胡姬的纱裙,四周的人不知是为赌桌喝彩,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活春宫鼓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谢大人可知草原的规矩。”李屿淮滚烫掌心贴着他腰线游走,在四周逐渐聚拢的灼热视线里,李屿淮咬着他的耳垂,轻声呢喃:“在这里拒绝求欢,可是要赌上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