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蓬当保安有一阵子了，一开始分在大门保安亭，登记访客，迎来送往，指挥倒车之类的，不累不晒且清闲，但后来因为他工作太过认真负责，群众基础广泛，被调成了巡逻岗。

主要是墨白看他不顺眼，每天跟林乐乐一起来上班，车经过保安亭时总能听见一句响亮的“墨总好”，下一句就是林乐乐的回答“张蓬早啊”。

一来一往，隔空应答，两人趁着车经过的瞬间相视一笑，以跟墨总问好的名义，实际上跟墨总无关。

墨白批评林乐乐：“你能不能别理他。”

林乐乐：“可是他在跟你打招呼啊。”

墨白：“你也知道他是跟我打招呼，你乱答应什么。”

林乐乐：“可是你不理他啊，我要是也不说话，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礼貌，我这是为你好，不想让人说你当董事长的瞧不起员工，你要对员工和蔼可亲才行。”

墨白：“是吗？”

林乐乐坚定道：“当然是。”

墨白：“那我下次理他。”

下次车开过去时听见那句熟悉的“墨总好”，墨白先林乐乐一步说了声“好”，林乐乐再想说话，看见墨白瞪他，不得不闭嘴，眼巴巴看着张蓬，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不是故意不跟他说话的。

结果上班后，张蓬一腾出空来就跑去设计部找林乐乐：“乐乐，早上没听见你跟我说话啊，你生病了吗？不舒服吗？”

林乐乐道：“没有没有，玩手机玩入迷了。”

张蓬：“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林乐乐：“怎么会。”

墨白正从外面回来，绕去设计部看一眼林乐乐，正撞上这两人挨在一起，林乐乐低头画着什么，张蓬在旁边小声跟他说话。

墨白不高兴了，过去问：“上班时间离岗乱转，你就是这么当保安的？”

张蓬一看见林乐乐就找不着北，听见声音才注意到墨白过来，叫了一声“墨总”，起身说道：“我交班了，本来现在该去吃饭的。”

墨白道：“那你去啊，这里又不是餐厅。”

张蓬还是不肯走：“我早上没听见乐乐跟我说话，想来看看他。”

墨白：“那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张蓬：“听见了。”

墨白：“我上上句说的什么？”

张蓬：“这里又不是餐厅。”

墨白：“那还不赶紧滚。”

张蓬：“好的马上，墨总您别生气。”

说完真滚了，主要是林乐乐状态良好，没什么可关心的，他再不走墨白都要打人了。

林乐乐当别人的面不愿驳墨白面子，总像个受气小媳妇，他说什么是什么，一声不吭，不过张蓬一走，还是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你不要总是吓唬张蓬，他现在看见你就害怕。”

墨白道：“他怕我还天天往你这儿蹭，要是不怕，他还不得上天。”

“他哪有这个能耐，他胆子可小了，人也老实，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林乐乐眼睛又回到画了一半的设计图上：“找我有事吗？”

墨白刚刚有事出门，回来看见有家新开的奶茶店，顺便给林乐乐买了一堆吃的回来，朝他面前一推：“没什么事儿，就路过。”

美食当前，林乐乐脸立刻舒展开了：“啊，我早上刚刷到这家店你就买来了，你可真不愧是我亲爸爸。”

周遭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看过去时又发现同事们都在各忙各的，仿佛从头至尾无人在意这里发生过什么，就连墨总都能被当空气。毕竟这是他的指示，自打林乐乐来了，墨白一天往这里跑好几趟，每次都让设计部员工如临大敌，实在影响工作，墨总只好下令：“以后我到设计部找乐乐的时候你们不用紧张，该干什么干什么，当我不存在就可以。”

但说归说，那么大一尊佛，谁能真当看不见，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认真工作，实际上耳朵总离不开这两人身上。刚刚那句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人能忽略，林乐乐叫墨白什么来着？爸爸？可墨总丈夫是已经独立出去的宫总，他俩谁能生？好吧就算宫总天赋异禀能生孩子，但他跟墨总结婚才七年，进公司以来从没休过产假，那林乐乐就明显不是他生的。

所以林乐乐跟墨总的关系是……

“私生子？”

张蓬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儿噎住，慌忙间灌了杯水：“什么私生子，这都听谁说的？”

保安队长杨哥示意他小点儿声，四处看看，见无人注意这里才又压低嗓子：“嚷嚷什么，这是个秘密。”

张蓬也鬼鬼祟祟偷瞧别人，问道：“既然是秘密，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儿干了那么多年，咱们九海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整栋大楼千把号人，我谁不认识啊？”杨哥说起来满脸自豪：“你站岗也站了有一个月了吧，你都没发现吗？林乐乐跟墨总每天同进同出的，不但坐一辆车，还是墨总当司机，这你还不明白，除了亲生儿子谁能有这个待遇？他俩是一家人啊。”

“还有以前的宫总，对，你不认识宫总，那是墨总老公，九海墨总老大他老二，后来墨总生病那段时间，宫总跟小墨总，就是墨总弟弟一块儿在公司掌权来着，本来我们都以为九海马上就要换老板了，谁知道隔了一年墨总回来上班，小墨总和宫总都自己出去单干了，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杨哥又不自觉看四周，生怕别人听见：“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了啊，你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张蓬保证：“不说，肯定不说。”

杨哥慢慢放下心：“我听好多人议论过，说林乐乐有时候管墨总叫爸爸呢，宫总本来待得好好的，你猜他为什么出去单干？”

张蓬：“是啊，为什么？”

杨哥一脸神秘：“以前啊，说什么的都有，说墨总嫌宫总手伸太长，越过他头上去把他逼走了，他干得再好总归是个外姓，还有说宫总趁墨总生病跟小墨总好上的，不过现在林乐乐一来我也算看明白了，都不是，他俩离婚啊，八成就是因为林乐乐。”

张蓬本能否认：“乐乐不是小三儿。”

“谁说他是小三儿啊，合着刚跟你说了半天你全没听明白是吧，”杨哥恨铁不成钢：“小三另有其人，没准儿人家都不是小三儿呢，林乐乐应该是墨总私生子，在墨总结婚之前就生出来了，宫总结婚那么多年一直蒙在鼓里，后来清楚了，受不了这个气，直接离婚。”

张蓬轻轻“啊”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这剧情虽然听上去狗血，但仔细想想竟然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墨白比林乐乐大十六岁还是十七岁来着？十几岁有孩子也不是天方夜谭，社会新闻上不是经常有吗，十几岁的初中生高中生，有了孩子自己不知道，生下来扔垃圾桶里？以墨白的条件，有了孩子当然没必要往垃圾桶里扔，养着就是了。

当然林乐乐老家在重庆，并非垃圾桶。

他想为林乐乐辩解几句，张了张口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以墨白的行事风格，这个离谱的传闻他未必不知道，却没有丁点儿制止的意思，而是由着谣言愈演愈烈，说明他根本不在意，甚至是故意的，而两种情况都不需要张蓬做什么。

私心里，张蓬宁肯听见别人说林乐乐是墨白的私生子，也不想听他们猜测林乐乐是不是墨白的外遇，前者过于离谱，笑笑就算了，而后者……距离事实只有一步之遥，这是张蓬最不想看到的。

他到最后也只是好好吃饭，再感叹一句：“他们有钱人真是太乱了。”

杨哥赞同道：“谁说不是呢，我跟你说，找对象啊还是得讲究个门当户对，别老想着攀高枝，他们有钱是有钱，咱们普通人可驾驭不住啊，万一哪天对你使坏，你都扛不住，宫总墨总感情多好，当初谁不羡慕，结果呢，知人知面不知心，私生子都那么大了，辛辛苦苦奋斗半辈子，到头来家产都是别人的，找谁说理去？所以啊，还是得有亲生的孩子才有个依靠，宫总这一步就走的不对，找个男的结婚就不是正道，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人家还不是说踢就给他踢了？他跟墨总再亲，能亲得过人家亲儿子吗？除非他忍住这口气，认下这个孩子，不肯认就是现在这个下场，扫地出门。”

张蓬：“是啊是啊。”

杨哥看他孺子可教，十分欣慰，问道：“对了，小张你多大了，有女朋友吗？”

张蓬：“二十四，没有。”

杨哥：“那可太巧了，我有个堂妹，那天来给我送东西，路过保安亭一眼就看上你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张蓬：“啊？不用不用，真不用。”

“你看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杨哥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这么好的事儿哪有拒绝的道理：“你一来报道那天我就看你不错，为你好才给你介绍。听哥的准没错，你看你当保安工资虽然不高，但我堂妹也不嫌弃你，她现在当保姆，主家对她好，一个月工资一万多，你们俩都年轻，等攒够了钱一起回老家买套房，再生几个孩子，那日子才有奔头，哎对了，你老家哪里的？”

张蓬：“这里。”

杨哥：“北京人啊，户口都解决了，那不是更好，来来来我把我堂妹微信推给你，你俩自己聊聊，我跟你说我堂妹可漂亮了，镇上一枝花儿……”

保安保洁吃饭时间是比其他员工早的，正常情况下遇不上，但今天八卦聊得太入迷，耽误时间，林乐乐和墨白进餐厅时，正看见张蓬和保安队长杨大树拉拉扯扯。

墨白很矛盾，不想让张蓬老缠着林乐乐，但看他跟别人走得近又不高兴，路过时故意咳嗽一声，问道：“张蓬，你怎么还不回岗位？”

张蓬头一次看见墨白这么亲切，堪称救赎，拿起餐盘：“我这就走。”

杨哥也没想到会遇见董事长，忙不迭叫了几声“墨总”也要跑，又听墨白道：“等等，回来。”

以前墨白在员工里的评价就不太正面，因为总冷着一张脸，员工见了他都跟老鼠见猫似的，杨大树这种岗位基本接触不到墨白，原本没什么感觉，今天不知哪里触了这阎王的霉头，顿时头皮发麻：“墨总，怎么了您说。”

墨白：“张蓬在保安亭里站了多久了？”

张蓬：“一个月十七天。”

杨大树听墨白语气不对，身为张蓬的领导，自觉护着他：“墨总，张蓬这一个多月工作特别努力，上班时间手机都不玩儿，大家都可喜欢他了，不信您去问问，办公室那些小姑娘，有事儿没事儿都爱往保安亭跑，就为了跟张蓬说几句话。”

林乐乐终于说话了：“真的？”

张蓬头皮一炸，恨不得捂住杨哥的嘴：“没有的事儿。”

墨白：“办公室小姑娘为了跟你说句话还得出来，怪不容易的，以后你去大楼里巡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