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蓬再一次调岗，给他的名头是项目副组长，组长是林乐乐，但张蓬觉得他本质上是林乐乐的狗腿子。
因为组里就两个人。
这是什么神仙般的工作，借着工作之名，他可以每天跟林乐乐在一起，形影不离，鞍前马后，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张蓬真希望这个项目永不结束。
结束也没关系，让他叔叔再筛一遍，能给九海的项目全送来。
两人每天在九海，张衍公司以及剧组之间三点一线来回跑，名义上是艺术指导，实际上是带薪偷懒。本身借出去的珠宝有专业安保团队保护跟随，理论上也不用他们时刻盯着，大部分时间两人都在张衍公司待着，吃喝玩乐也没人管，上班上出一种无业游民的快乐。
张衍办公室是他们的秘密基地，里间有个休息室，大得出奇，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除了满墙的书之外，还摆着一排游戏机，两台电脑，一看就是张蓬小时候经常玩儿的，后来他长大了不怎么过来，这些却没动过，始终为他保留。
没想到如今重新派上了用场。
张衍几乎不出现，之前抽出时间往墨白那里跑几次已经是极限，到了这种位置哪有能真正无所事事的，开几场会下来一天就过去了，因此两人也没怎么跟他遇上过，理所当然霸占了董事长办公室。
林乐乐最开始时心里还不踏实，总觉得董事长办公室是什么机密要地，悄悄问张蓬：“我们呆在这里不好吧，万一丢了什么东西怪到咱俩头上怎么办，要不要避嫌？”
张蓬：“丢什么？”
林乐乐：“钱啊，贵重物品啊，商业机密之类的。”
张蓬：“没钱，也都不怎么贵重，商业机密那么容易丢还算什么机密。”
林乐乐：“那也不行啊，我是个外人，万一真有事，报警了第一个怀疑我。”
张蓬：“谁报警？”
林乐乐：“你叔叔，张总。”
张蓬：“他，报警抓你，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林乐乐想了想：“啊……算了，先玩儿再说。”
时间一久也习惯了，全然忘记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再后来又听张蓬说他叔叔最近出差，两人更加无法无天，一度有把这里当成自己地盘的趋势，林乐乐时不时还支使张蓬去给他跑腿买零食，张蓬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乐颠颠地楼上楼下来回跑，没用几天已经把周围有名的店都点了个遍。
如此肆无忌惮的弊端就是，有一天张衍真回来了，林乐乐第一时间竟然没发现。
他派张蓬下去给他买奶茶，十几分钟后听见有人进来，还纳闷儿张蓬今天怎么这么快，平时每次下去都要买好多东西，没有一个多小时上不来，今天怎么突然变懒了。起身想出去迎接时，就听见了说话声。
是张衍。
林乐乐愣了好久，不知该不该出去。张衍在打电话，他自己在里间休息室，没关门，不可能听不到有人来，不出去打声招呼显得很没礼貌，出去打断又感觉很尴尬，这样一犹豫，正把张衍的话听了个正着。
“怎么会让他跑了。”
“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找到为止。”
“境外直接杀了，境内？境内当然报警啊。”
林乐乐简单听到这么几句，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心都提了起来。他站在门后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弄出点儿动静被发现。这……这是正常生活中该有的对话吗？什么境内境外，什么直接杀了，这什么□□大佬发言？
张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难不成他们都被张衍骗了？张家是□□？
那张蓬知不知道？他是叔叔养大的，怎么可能不清楚叔叔是干什么的？
张蓬一直在骗他对不对？
他听到了，张衍发现他在办公室只是时间问题，该怎么办，不会被灭口吧。苍天啊能不能有个人把张衍叫出去，让他趁机逃跑啊？
他怎么那么倒霉，怎么偏偏让他听见这种机密？所以最初的担心是对的，他就不应该在张衍办公室里玩儿，现在遭报应了吧？
张衍的电话很简短，后面又做了几句布置，很快结束，林乐乐打开手机点到跟墨白的微信界面，正考虑该怎么意简言赅跟他说清楚情况，让他来捞人时，就听见外面又有人说话：“二叔，你回来了？”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这下还跑什么跑，都被人家叔侄俩堵在房间里了。
张衍手机扣在桌子上，正坐在办公椅上放空，被一道声音惊回神，他抬头看见张蓬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猛地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别人。
转头就看见林乐乐从休息室出来，朝他挥挥手，讪讪叫道：“张叔叔好。”
张衍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乐乐也在呀。”
林乐乐笑得比哭都难看：“马上就要不在了。”
张蓬没察觉不对，跑到林乐乐面前：“乐乐，买回来了，我们进去吃吧？”
林乐乐道：“不了不了，公司有急事儿，我得回去一趟。”
他们都成立项目组了，还有什么事儿非他不可吗，张蓬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我跟你一起？”
林乐乐出示手机给他看，锁屏状态下，微信上是墨白发来的一句：“我去接你。”
“白先生的私事，特别急，说必须马上见到我，”林乐乐尽量平稳嗓音解释：“你也知道，我同时还是他的私人助理。”
张衍道：“既然这么急，让蓬蓬送你回去吧？”
林乐乐拼命摆手：“不不不，别麻烦，白先生说他已经出发了，总不能让他接个空。”
张蓬有点儿失望，但有墨白在，他永远只能排第二，不敢横插到两人中间，只能妥协道：“那明天公司见。”
林乐乐十分谨慎，他怕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会有人看他手机，只给墨白发了四个字：我好想你。
墨白立刻问他：“你在哪儿。”
林乐乐：“张叔叔公司。”
墨白回：“我去接你。”
这不能算是告密，只能算是小朋友离不开家长，谈恋爱离不开男朋友，如果这两种都不算的话，那就是林乐乐离不开墨白。
林乐乐本来就离不开墨白，这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知道墨白正在来找他的路上，那张衍就不会乱来了吧？
好吧，也有可能根本不在意，还是会对他下手，不过就算事情糟糕到极点，至少有人能知道他是在哪儿出事的。
林乐乐多一刻都不敢在办公室待，等人也要在大厅等，张蓬陪在他身边，明显感觉林乐乐整个人都不对了，问他：“乐乐，你没事吧？”
林乐乐飞快回答：“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张蓬满是担忧：“你脸色不太好。”
林乐乐：“可能是没休息好，最近工作太忙了。”
张蓬：“是吗？”
林乐乐非常肯定：“是。”
张蓬还想再说什么，林乐乐手机又响，他如同听见佛祖降临的钟声，抄起来看都没看，飞快跑出大门：“白先生到了，我先走了，再见。”
他一口气冲出去，找到墨白的车，进副驾驶系安全带，行云流水，直到握住墨白的手才长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得救了，催促道：“赶紧走。”
墨白不知道他在闹哪一出，但也没多问，直接开车回家，路上林乐乐心情平复下来，感叹道：“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幸亏你看懂了我的求救信息。”
墨白迷茫道：“什么求救信息？”
林乐乐一愣：“你没看出来我是在向你求救吗？”
墨白：“你不是说你很想我吗？你想我我就来找你了啊，什么求救，为什么要求救，有谁在威胁你吗？”
林乐乐呆呆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把属于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跟墨白之间有点儿默契，但不多，他都生死存亡了，墨白眼里还以为他在秀恩爱，真正朝着瞎子喊救命，瞎子朝他抛媚眼。
墨白听他不像开玩笑，这才认真起来，问道：“所以你根本没想我？”
林乐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想不想的问题，林乐乐叹口气：“想了想了行了吧，我可太想你了，有危险第一个就想到你，还不够想吗？”
墨白看他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神志清醒，不像是死里逃生的模样，问道：“那你遇到什么危险了？”
说也奇怪，之前在张衍公司的时候慌得站不住坐不稳，墨白一来，又跟他打了几句岔，林乐乐忽然又感觉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没准儿是他想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法治社会，哪有这么多杀人越货的事，再说张衍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是不是有误会。
心情一放松，说话也清晰流畅了，林乐乐道：“我无意中听到了张叔叔打电话，他好像在找一个人，那个人跑了，他吩咐手下都出去找，说在境外找到就杀了，境内找到就报警。白先生，他要杀人啊，不是开玩笑的，他说的特别自然，就像经常做这种事一样。”
林乐乐攥住墨白手腕，说着又紧张起来：“白先生，我听见了张叔叔的秘密，你说他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得亏是林乐乐，要换了张蓬，墨白肯定怀疑他病情恶化，精神分裂，幻听幻视发展成被迫害妄想症。饶是这样，墨白也怕林乐乐是被张蓬传染了精神病，沉吟一下说道：“应该不会，我帮你问问。”
林乐乐惊讶道：“这能直接问吗？”
“有什么不能的，话说清楚总比猜来猜去好，”墨白说着打通了张衍电话，对面无人接听，响了七八声后直接挂断。
“哎呦，出息了，”墨白气道：“他敢挂我电话？”
林乐乐心又揪起来：“完了完了，张叔叔发现自己暴露，恼羞成怒了，犯罪嫌疑人拒绝谈判，白先生，我们怎么办啊，他不会派人来杀我们俩灭口吧？”
“没关系，”墨白安慰他：“他来灭口我就把你交出去，张衍看在我那么配合的份上，应该会饶我一命。”
林乐乐听他没一句正经话，喊道：“你怎么能这么不念情分？你要是敢出卖我，我临死也得拉上你，死也一起死。”
墨白看着前方，笑道：“那也不错。”
张衍的电话在当天晚上才回过来，接通时林乐乐就在身边，听见张衍语气如常，完全没有被人拆穿真面目的愤怒和紧张，还有心思跟墨白开玩笑：“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墨白道：“有什么用，你不是没接吗？”
张衍：“那会儿蓬蓬在，不方便让他听见。”
墨白：“你都没接，怎么知道我说的话方不方便。”
张衍：“那你现在说来听听。”
墨白：“我儿子说你是杀人犯，我替他求证一下。”
张衍叹息道：“果然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