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成长的风雨早将沈思悦淋成了懒散的“坏学生”。
高二，下半学期，四月。
离高三越近，气氛越紧张起来。
重点高中的种子班，大家虽会放松，却不会完全放松，明里暗里还在较劲。
思悦虽在种子班，却依然同幼时一样，认真做她的“坏女孩”，和全班格格不入。
可“坏”又坏不到底，她只能无声地反抗着，坐在座位上不听课，只盯着窗外流云发呆。
因为发呆也不知课上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课前检查的时候才随便填两笔。
这种水平总让别人质疑她是不是自己考进的种子班，连她自己也总怀疑自己怎么会进来这里。
总有人说她是走了大运，平平无奇就进了个重点高中的种子班。可惜是个女生，又不爱努力，一到高中全都白费运气。
思悦叹气，她确实次次好运，一到大考总会超常发挥，莫名其妙就考了进来。
但，真的有人能够次次好运吗？
算了，好运就好运吧。
她要做个“坏孩子”，懒得跟他们辩解。
她总不能说，虽然她又懒又贪玩，但她真的算是聪明吧。
她初中读书那会儿，虽然总是心不在焉。但无论多难的课文，她只需默读一遍，也就一字不落地记住了全文。
以至于语文老师一度以为她课外十分用功。
至于数学，她虽然不爱做作业，总把时间匀给各类书籍。
但若遇上同学都在哀嚎的难题时，她就突然兴奋起来，总会死磕到底，至少找出三种解法，让老师连声夸她课后努力。
正是这项奇妙的技能，让她偷懒本性在初中隐藏了很久。
别人起早贪黑，她却比他们考得还要好些，一度成了老师眼中好学生……
直到老师发现原来她会“自甘堕落”，上课走神不说，平时作业根本不做。
老师们忍不住扼腕叹息了很久，天天找她谈话。
结果，思悦中考考得挺好，高分考进了重点高中的实验班，高二分科还进了种子班。
直到进了种子班，她才终于发现同学之间智商再不能分化彼此，差距就只在课桌之上。
是的，她六年级的那位老师说的没错，她确实只有一点小聪明，到了高中就不行了。
班里都是一群聪明又努力的学生，她的懒惰，只能让她保持着中游的成绩沉浮，勉强摸个重点本科的门，有时还摸不到。
不起眼，老师根本看不见她。
被老师关注到，是因为摆烂久了自然会露馅。
她“如愿以偿”地被叫进了办公室。
老师怒其不争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成绩平平，还不肯努力，这作业是糊弄我的么？”
思悦低着头：“老师，我知错了。”
她在认错上极有经验，是自小被老师骂出来的。像柔软的棉花，一拳打上去，泄力的是对方。
老师气急了，大口喘气，连声训斥良久，才让她回去把作业补上：“记住了，我会盯着你的。”
她若是咬咬牙把作业补完，或许也没后续的争端。
只可惜，她正追读爱伦坡的《暗黑故事集》，全身心徜徉在那个离奇的世界里，大脑实在抽离不出来。
于是她再度胡乱涂画，交差了事，自此和老师结下“不解之仇”。
流言八卦传得最快，像无孔不入的流水，很快同学便知晓前因后果，在思悦身上贴了个标签：“关系户”。
种子班里总有几个垫底的“关系户”，成绩也不算差，但实力又追不上别人，只能在班级末尾吊着，辛勤追着种子班这辆火车跑。
但思悦可比那几位“关系户”还要硬，至少没人会当着老师的面就开始糊弄。
可能是她的自制力真得太差，神思过分活跃跳脱，向老师卖乖这件事，她怎么都坚持不了一刻钟。
很快就成了老师眼中的叛逆期少女，需要被教育。
在某次调整座位的时候，老师突发奇想，让班里第一也是全校第一那位学神做她同桌，她天天耳濡目染是不是就能变好？
这么一想，老师当场拍板定下了座位。
只是，她的新同桌是个冷漠严肃的崽。
齐光，高中开学典礼时，作为学生代表在讲台上发言，意气风发。
思悦还记得，在台下仰头看去时，阳光投在齐光脸上，削得他下颌阴影如镌刻般锋利。
他外形很好，是传统的俊朗型，眉骨深邃，鼻梁高挺，目光总在看向远方。
仿佛那里有千万星海等待他去征服。
后来，第一次月考结束。
齐光又一次站上演讲台，这次是作为全校第一发言，鼓励大家努力学习。
那次考试，他成绩好到几乎空前绝后，不说甩了第二名多少分，只说几近全科满分就足够让人惊讶。
因为思悦所在的重点高中，第一次月考总会将卷子出得难些杀杀大家锐气。
月考完后，几乎全班都在唉声叹气。结果成绩出来，还杀出了个超高分……
大家惊叹之余，连嫉妒齐光的情绪都没法有。
如果齐光只是某几科满分，还能接受。但他是九门无偏科的第一，任谁来了，也只能叹其非人。
毕竟连唠叨的父母也不会再说：“你看看人家，多努力成绩也好。”
他们只会说：“齐光真是聪明啊，人和人还是有差距的。”
于是，即使是天天走神的思悦也记住了他的名字：齐光。
是“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的齐光。
现在这位许多家长的梦中情孩，齐光就坐在她身旁。
思悦偷偷瞟了眼他。
齐光眉眼冷淡，正低头计算。
修长手指握笔在纸上随意写画，字迹飘扬，收笔利落干脆。
只可惜，她看不懂齐光做的试题是什么。
不知他是在哪买的练习册，或许学神的习题册里藏着什么学习技巧？
如果她能弄过来，是不是就能提升成绩？
思悦又开始新的一轮神思飘飞。
这也不能怪她总走神，毕竟齐光已经坐在她身边三天了，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她倒是还开口打了声招呼呢，谁知道他是个哑巴啊。
谁家好同桌这么冰冷？
思悦觉得尴尬不已，后来又想开了。
估计齐光这种学神肯定对她没好感。
老师莫名其妙把他塞到她身旁，还要他带她学习，负责改造她，学神心情难免会不好。
没关系，她也很讨厌齐光这种疯狂学习机器，显得她实在是太咸鱼了！
齐光内心确实有些烦。
他其实不在乎同桌是谁，只是他这种完美主义的人，又被老师嘱托要带领好邪恶的咸鱼同桌，他实在看不惯思悦整天都在课上睡觉。
他自己就最讨厌偷懒，比起勤奋几乎无人能敌，谁曾想老天居然给他送来这么一份究极划水王。
严重影响他学习状态，看着糟心。
终于，某堂数学课上，思悦又一次瘫在桌上胡乱涂画小人，他忍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
齐光的声线平直冷淡，能听出其中的淡淡不悦。
思悦一抬头，就对上齐光微皱的眉。
她摇摇头：“没什么，我在玩，打扰到你了？”
“好好听课。”齐光冷淡地转开头，开始在书本上开始写画，但翻开的书页和老师并不相同。
思悦撅着嘴巴想：“搞什么嘛，他自己不也没听课吗！鬼知道在写啥，还来念我。”
课后，她忍不住和闺蜜红布吐槽齐光的古怪性情。
红布脸上挂起奇异的笑，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思悦抱怨：“虽然他长得还行，成绩又好，估计挺招人喜欢。但真的是古怪又冷漠，讨厌得很。”
红布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说：“其实大家都这么觉得。”
思悦眼睛一亮：“哦呦？真的么？都觉得他很讨厌？”
红布点头：“可不是，他这种人衬得我们都成废柴了，谁会对他有好感啊？而且他一看就浑身是刺，凑过去自讨没趣吗？”
红布：“拜托，那是齐光诶！你能想象齐光用他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盯着你说：‘来，我们一起学习吧’。我的天，想想就是走进了地狱吧！”
跟着红布的话，思悦下意识就想到齐光微皱的眉和冷淡的眼，她不免打了个冷战，一身恶寒。
红布笑得双眸弯弯，用翻开的书抵紧嘴，小声道：“就是了呀，平时学习已经很累了。遇上他那种学神，颜值再高也欣赏不下去一点，一点都不行！”
思悦露出一种会心的微笑，内心蹦出一堆小恶魔上演诸多好戏。
红布往侧边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说实话，尤其是女生，大家都更喜欢坐你后面那位。”
刚调换座位没多久，思悦有点脸盲，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周围。
乍一听红布这么说，她还没想起来自己的后桌是谁。
“他叫什么来着？”思悦双眼晶亮地往后一瞥，想看看那位的风姿。
红布：“林章啊，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喂，他这么帅的大学霸，而且脾气还超好，搁谁不喜欢？你怎么能记不住！看见咱们班窗外凑的那些女孩子了吗？学姐学妹都有，都是来偷看他的。”
思悦带着浓烈的八卦魂，动作极轻地望了林章一眼，生怕被他发现。
彼时，林章正趴在桌上浅睡，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细密的青影，像是一线竹林。
恰好窗外的风穿过教室，吹得书页翻飞，他手腕压着一页书脚，沿桌垂落，骨骼分明。
凭心而论，林章这种清风朗月般的长相，确实谁见了都不会忘记。
完全是不可添减一色的美貌。
若他再添一分俊朗，则像邻家少年郎，就不具备幻想感；若是再添一分疏离，则像遥远的山巅雪，也不敢去亵渎。
林章却偏偏恰到好处地融合了两种气质，难怪会成为女寝夜谈时最常提及的人。
“千万离他远点，不然被别人盯进火坑都不知道咋死的。”红布特意强调。
思悦点头，林章这种人太受人欢迎，她当然要敬而远之。
叮铃铃——上课铃响。
林章抬起头来，睡眼惺忪还带着水雾，像两颗水汽氤氲的猫眼石。
他鼻头微皱，看着手臂上压出的红痕，有些恼意。
思悦忙着回座位，恰巧同他对视了一眼。
雾蒙蒙的眼睛……
她心头忽地一跳，立刻撇开眼，不敢再看。
因这一耽搁，她回到座位的时间有点晚，老师踩着响亮的步伐走进门。
她还得赶快让齐光起身放她进去。
她很不想和齐光搭话，但老师已经推开教室门，漏进一片天光。
不得已，她憋紧一口气，脸颊微红地开口：“麻烦让一下。”
齐光抬眸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冷冷的，冰湖似的往她身上浇。
她急得再次开口：“快点啊，老师来了！”
齐光这才伸出修长的腿，往前挪了挪凳子，给她留下一条极窄的空间。
她只好猛猛吸气收腹，强行挤过去。
齐光为了给她腾出空间，特意前倾着身子，微微弓腰。
这样一来，她直接蹭上齐光的脊背，一点温热透过校服传来，她闻到一股清新皂香。
像是刚洗过的被套晒了一下午，一般叫阳光的味道。
思悦坐下时，略觉尴尬，一时嘴快说了句：“弯腰不好，坐直些。”
齐光的视线终于从讲台上挪开，第一次认真转向她。
他眼神深邃，如一片浩瀚星空，让她一时分不清是谁在凝视星空。
齐光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嗯，趴在桌上睡觉的人更需要矫正坐姿。下课铃响就早点回来。”
思悦下意识疯狂点头，送这尊大神转开视线。
真吓人啊……
果然和红布说的一样，谁被他这双眼盯着看，心里都会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