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到了晚餐的时间,保镖送来萧家厨师准备的食材和蛋糕,傅雪尽跟着到萧和宇的房子里。
站在餐桌边,傅雪尽看萧和宇有条不紊地清点食材,她才发现食材都是处理好的,按照菜式分放在一起。
比如面条,就跟一盒满满当当的蟹肉、蟹黄放在一起,可以烹制蟹黄面。
今天是萧和宇的生日,傅雪尽想为他做点什么。
“萧先生,我来吧。”
“你?”萧和宇好笑地问,“你会下厨?”
这个问题令傅雪尽冷静下来。
她看到食材都准备妥当,以为丢下锅里煮一下就行,但配料该怎么放,她其实拿不准。
此前自己一个人时,她不是随便叫外卖吃,就是把东西都扔锅里,煮到咕嘟咕嘟熟了,小心翼翼加点盐,便将就着吃了。
从独自在国外读书开始便如此。
如今有萧和宇在,今天还是他的生日,总不能让他也将就着吃……
于是,傅雪尽老老实实说:“不太会。”
萧和宇轻声笑着,“那就等你男朋友做给你吃。”
闻言,傅雪尽恍惚了一下。
等她定神时,萧和宇已经在厨房里,背对着她忙碌。
他看起来像是真心的。
“萧先生——”
再听傅雪尽这样叫自己,萧和宇还是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客气疏离。
他侧身,好整以暇地问:“现在还不叫我的名字?跟读书的时候一样叫我的全名也行。”
傅雪尽垂眸,羞于与他对视,搪塞道:“你是老板。”
萧和宇微有不解,“更是你男朋友。”
傅雪尽低下头,干脆不出声了。
见状,萧和宇微蹙眉头,只能感觉出来傅雪尽还是不想认他这个男朋友。
他暗叹一声,心平气和说:“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只要别再推开他就好。
傅雪尽捋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再抬头,就见萧和宇继续在忙。
“萧和宇。”
心里的声音轻易就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但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高中时期,因为不熟,所以能叫出这个名字的机会并不多,然而这个名字一直在傅雪尽心里,亲切无比,又遥不可及。
萧和宇不忘问:“对了,叫我干什么?”
傅雪尽忙说:“我是想问你,你今天生日,不用回家吗?你之前说……你是因为家里在装修才住到这里。”
萧和宇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幽幽道:“我也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
傅雪尽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是一句承诺。
期限未知。
等到晚些时候,晚餐吃了,蛋糕吃了,电视看了,该各回各家时,傅雪尽才恍然发现萧和宇话里有别的浅显的意思。
“阿春,你没打算留下来,让我陪你?”
萧和宇似笑非笑地问,眼里闪烁野心勃勃的光芒,却又拥有温和的神色。
像一只运筹帷幄的老狐狸,慵懒、漫不经心,心里所有的算计都藏在不起眼的尾巴尖上,散漫地晃着。
毛茸茸地晃得傅雪尽心里发痒。
“我……我没准备好。”
傅雪尽目光躲闪,声音生硬地重复早些时候说过的话,两只手不禁握成拳头。
两人还坐在一起,萧和宇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起来,笑着安抚她说:“我知道,我们慢慢来。今晚,我只是想陪你——”
他故意停顿一下,再道:“睡觉。”
“……”
傅雪尽陡然失声,也忘了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萧和宇忍着笑意,握住她的拳头,故作黯然道:“阿春,下个月,你又要去外地。这一次的拍摄周期是四五个月吧?你不让我去剧组探班,也就是说,我至少要年底才能再见到你……”
《观沧海》从开机到杀青,预计拍摄周期五个月,从夏天到冬天……
傅雪尽知道时间漫长,不由得对萧和宇有了一丝愧疚,还有不舍。
想了想,傅雪尽一眼也没敢看他,但因为心里妥协,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我……我先去洗个澡。”
萧和宇微怔,眼睛却忽地一亮。
“洗完澡过来?”
“……嗯。”
一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傅雪尽感觉世界安静下来,只剩她一人,听觉里也只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的声响。
走进浴室,在镜子面前,傅雪尽看到自己的样子,耳朵红得不像样,嘴角不知为何是上扬的。
将近一个小时后,傅雪尽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家门,来到萧和宇的门前。
“密码是你的生日。”
萧和宇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傅雪尽看了一眼密码器,到底没有勇气输入自己的生日,还是选择按门铃。
几秒过后,装甲门一开,傅雪尽就被萧和宇拉进怀里。
“阿春。”
萧和宇也洗了澡,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长裤,身上的冷杉香气更加清冽,还带着点薄荷的凉意,闻起来十分清爽。
傅雪尽淡淡一笑,强作若无其事。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萧和宇也笑着回应,“好。”
两间房子一模一样,熟悉的格局,陌生的感觉。
傅雪尽心里忐忑不安又欣喜若狂地跟着萧和宇走到主卧。
萧和宇宛如春风地问:“你要睡哪边?”
生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被萧和宇发现什么,傅雪尽只想赶紧上床,关灯,在黑暗里好好睡觉。
她于是说:“都好。”
萧和宇的床上用品,规格和隔壁的一样,是柔软的真丝。
因此,除了感觉不太对,除了身边躺了一个人,对傅雪尽来说,仿佛还是睡在隔壁的房子里一样。
灯一关,房间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傅雪尽心头一颤。
她的卧室里,也有完全遮光的窗帘,但她没用过,睡觉的时候只关另一层薄纱窗帘,这样会有淡淡的光透进室内,给她一股安全感,等天亮的时候,更是可以睁眼就看见一室光芒。
在密不透光的纯粹的黑暗里,傅雪尽就像被夺走视觉一样,心下一空,整个人没有着落,听力也因此变得异常敏感。
“阿春,我想抱着你。”
萧和宇的声音,懒洋洋的腔调,在完全的黑暗里更加透出致命的蛊惑力。
“……”
傅雪尽没有吭声,呆了两秒,就直接被他霸道地搂进怀里。
他的话,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两人身上披着真丝薄被,天然的凉意在空调的加持下,是无比凉爽的温度。
傅雪尽的掌心却灼热得快要渗出汗液。
“萧先生,你……”
傅雪尽欲言又止,感觉脑袋也是热的,因为萧和宇平稳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气定神闲,她神魂颠倒。
“嗯?”
“你……能不能,再叫我傅雪尽?”
“为什么?”
“我就是……想再听一下。”
“行。”
萧和宇停顿一下,“傅雪尽。”
“……”
快要热成浆糊的脑袋忽然像被泼了一盆清凉的水,灵光一闪,傅雪尽明白了——
萧和宇叫她“阿春”,可以轻易叫她心荡神迷,因为这是她的小名,只有她的父母叫过,象征着最亲、最爱的感情。
但是“傅雪尽”这个到处都有人叫的名字,她早就听麻木了,即使出自萧和宇之口,对她而言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她也还是可以理智面对。
“喜欢听我叫你傅雪尽,还是叫你阿春?”
萧和宇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可以商量。
傅雪尽刚要回答,声音还没发出,就听到他继续说:“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阿春。”
话音落,萧和宇情不自禁将傅雪尽搂得更紧,“阿春。”
“……”
傅雪尽后悔了。
她不该把小名告诉他,现在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就是跟霍浅彻他们一起聚会。”
从公司回来后,傅雪尽就一直想问了。
她猜得出来,萧和宇这样的大少爷,生日必然得大操大办,父母好友都在,热热闹闹。
可是今天,只有她在,冷冷清清。
“今天,你为什么不继续和他们聚会?”
黑暗里,萧和宇看着傅雪尽的轮廓,想到她正躺在他的床上,他的怀里,便由衷感到心满意足。
“有你陪我,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聚会?”
一个见色忘义得理直气壮的答案,拨动傅雪尽的心弦,令她恍然如梦,只觉眼前浮起一团光亮,高中时代与萧和宇擦肩而过的场景一幕幕闪现。
那个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少女,在某一天忽然留意到身边的一个同学,从此暗暗想方设法在他身边穿梭而过,无数次。
每一次,她渴望被他发现,渴望和他说上话,却又害怕被他发现。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是最折磨人的,可是她却甘之如饴。
临近高中毕业,傅雪尽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在毕业舞会上拉住萧和宇,跟他表白。
要是被拒绝了,无所谓,反正毕业后各奔东西,再也不会见面。
等等,她申请了跟他一样的大学……
没关系,大学那么大,不容易见到的。
“傅雪尽,你爸死了。”
阳光明媚的毕业季,陡然风云变幻。
毕业舞会即将来临,傅雪尽决定当那个缺席的人,同时,也缺席了自己的表白时刻。
离开学校的时候,她看见萧和宇,被几个女生围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每个女生脸上都是笑容,而萧和宇也温和地笑着,像天边遥不可及的一抹明月,散发着融融光芒。
以后他会记得自己有一个同学,叫傅雪尽吗?
不会的。
“爸爸,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雪尽,雪融尽了,是春天。所以你的小名叫阿春。”
“傅雪尽,你爸死了。”
雪融尽了,无影无踪,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