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笼觉永远是最舒服的睡眠之一，苏酩睁眼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考虑到去魔界一趟也不算特别容易，苏酩换回之前更适合活动的衣服，只把大氅罩在最外头。如此一来，外出更方便，也不算给妖盟丢脸。

在见到妲己之前，苏酩猜测过她会不会刚回来就一直工作到现在。结果苏酩发觉自己太天真了，妲己不仅渡劫回来没有休息，甚至这几天都没有合眼。

“姐，你还是去睡一会吧。”苏酩盯着妲己眼下的乌青，毫无疑问，这种工作强度有点过了。

妲己见他来，从手边杂物里挑拣出几页纸，折好装进信封：“我无所谓，用法术多撑一阵，到时候多休息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一个时辰？不难受吗？”苏酩皱着眉接过信封，目光仍落在妲己身上。

他对调整作息的法术略知一二，就像可以几天不吃饭一样，几天不睡觉理论上也是可行的。法术能维持身体运转，却消不掉逐渐严重的不适感。最多不过几天，她一定就会开始难受。

妲己现在还能正常处理事务，那是她熬的时间还不够长。苏酩见过最长时间不睡觉的人是赛拉弗。虽说古神和他们不能一概而论，不过赛拉弗如今是用天使的身份，也可以勉强作为参考。

他记得赛拉弗有一回足足两月没有合眼，状态可以说糟糕透顶，那时候他都怀疑赛拉弗是不是真的醒着。毫不夸张地说，他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性情和行事风格都和平常不太一样。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来着？好像是沙利叶瞧见，直接把赛拉弗打晕带去睡觉。虽然赛拉弗休息了一阵就没事了，但他对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可谓印象深刻。

吓死个人！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的吗？”苏酩从敞开的信封里随手抽出一页纸，上面罗列着妖盟最近值得一说的动作，还有些对魔族的疑问，“看来应该没有。”

妲己挑眉：“愿意主动看内容，倒真有点副盟主的意思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不关心内务一样。”苏酩又把纸页折好塞进信封，“我只是看不懂那些条条框框罢了，这上面写的东西好歹知道些。”

妲己又埋进处理不完的事务里，没写几笔突然抬头：“旁的不要紧，通道你得亲自去看看。”

“通道……好，那我去了。”苏酩并不知道通道是什么，不过魔族一定有人懂。眼瞧妲己现在的模样，他觉得还是先不要再打扰她，到时候问别人就是了。

这回总算是带着任务正经去魔界，苏酩仍然记得上回在魔界那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经过天桥，他发现集市不但没有罢市，反而比前几天更热闹。

“这倒奇怪，你们怎么还在摆摊呢？”苏酩和摊主聊着，顺便挑了几个桃子。

摊主有生意做，自然有问必答：“咱知道快打仗了，现在不少人往北躲，当然要买点吃食带着。生意比以前好做。”

“有道理。”苏酩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妖盟虽有安排，到底人太多了，难免出现衣食短缺的情况。

过了天桥，魔界的集市也还照常开着，和以往似乎并无不同。

驿站旁早就有人专门等着他了，只不过这次目的地不是月都。

苏酩安静地跟着接引走，反而是对方先开口了：“将军正在校场，现在可能没有空，盟主可能要稍等片刻。”

“无妨。”苏酩自然明白薛常会很忙，倒不如说，如果薛常现在能得闲，才更让人害怕。

传送结束后，苏酩立马就感到一阵不舒服。不是他身子弱，而是他此刻所在，比天桥附近热了二十度不止。热，而且让人呼吸不畅，就像盛夏暴雨之前的闷热天气放大再放大。

此番的接引人是个年轻姑娘，人家一点事都没有。

姑娘显然对眼下的情况一清二楚，礼貌解释：“这里是魔界中部的平原，气候非常闷热，盟主可以适当用法术抵御。”

“多谢提醒。”苏酩快速施法把自己护住，要是一直呆在这，恐怕此次来魔界最大的消耗会是避暑。

还不算完，这里的构造与天桥附近的相似，都是巨大的楼阁。楼内的温度还算能忍受，一出驿站，烈日带来的热浪就让苏酩喘不过气来了。

黄沙、干土，眼前的环境倒是和极端的高温很相称。

苏酩不得不加强法力，他着实想不通：“校场为什么建在这种地方？”

“这个问题，还是等将军亲自回答您吧。”姑娘未使用任何法力护体，直直走进倾泻的阳光下，“盟主请，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路本不算远，大约也就是一刻钟脚程。天气太热了，苏酩的法术能挡住部分酷热的阳光，但阻挡不了地面蒸腾起的热浪。用法术抵挡自然环境本来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更何况是在极端的条件下！他只能勉强保护自己不被热伤。

魔界空间的自然环境最恶劣，如今苏酩算是明白了“恶劣”两字的份量。

嘈杂的人声愈发靠近，苏酩才反应过来并不是他幻听，而是校场近在眼前。魔族的校场当真巨大，只是最靠外的区域就能容纳数万人操练。

不过……苏酩从士兵后面走过，表情已经趋于痛苦。他看着列队的士兵就觉得热，这群人从头到脚被铠甲裹得严严实实，在大太阳底下操练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二人一连经过好几个区域，所见之人或是练习，或是歇息，竟然没有一个脱了铠甲的。

见苏酩看得认真，接引人又道：“我们的军队是按照地区分的，比如我们现在在中部东边的红土原，就由东边的军队负责守卫。魔族一共有八个区域，也就是有八支军队，各由守将统领。”

苏酩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薛将军呢？”

“将军自然是有最高的兵权。”姑娘指向东南方向，“月都在偏东南的位置，属于丘陵区，由杜雁枝将军负责。”

这话苏酩听不懂了：“薛将军不亲自领兵吗？”

姑娘被问住了，细思几秒道：“薛将军平时是不带兵的，不过打仗的时候当然要统领指挥……哦哦，明白您的意思了。月都有独立的守卫和精兵，这些平时是由将军亲自管辖的。”

苏酩听懂了，不过还是不明白，就这么把兵权下放真的安全吗？

“啊，将军果然在忙，盟主稍等吧。”接引的姑娘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高台上的薛常，“盟主也可以靠近些等，能听到不少魔族的安排。我就先告辞了。”

“多谢。”苏酩点头示意，转而走近。

高台上也没有任何遮蔽阳光的棚子，看来薛常很乐意和士兵一起被晒。苏酩本想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最后绝望地发现，除了墙根后面和高台底下，完全没有躲太阳的地方。

他如今作为妖盟副盟主，肯定不能缩在这两个地方。于是苏酩咬咬牙，径直走上高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台上离太阳更近，比平地还热。

现在苏酩离薛常不过十余步，却好似隔着一片海。薛常正和一个布衣男人谈着什么，苏酩离得近，也能够听清。

“除了姬十五领的那一批，还有你这里的三百一十一副。”布衣男人拿着像账单一样的本子，逐条指给薛常看，“我和雁枝商量过了，紫色的部分用黑色代替。还有旁的要求吗？”

“有，”薛常指着账本上的一处，“多加一副。”

男人提笔记录着，“好，一共三百一十二……加给谁？”

薛常挑眉，抬手轻指站在后面算账的杨千柳。

“加给……”男人恍然大悟，拍手叫好，“杨先生能文能武，失敬失敬！”

杨千柳抬头微笑回应，又继续低头核对。

“好，既然算清了，我先回去赶工。”男人收起账本，转身和苏酩对上视线。

薛常又道：“回去告诉他，他闺女年龄太小，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同意让那么小的孩子入队的！”

“知道了。”男人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笑容，向苏酩略行一礼后离开。

苏酩不认识这个人，只能照模照样也行礼回去。

“苏小兄弟！”薛常终于注意到等候的苏酩，立即招呼他过去。

薛常这回和不似往常，不仅穿着铠甲，连一贯束起的马尾也披散在身后。他穿的铠甲和普通士兵并无区别，也许是为了有所区分，在身后加了披风。

苏酩不知道薛常热不热，反正他现在快要热出毛病来了。再热，该送的信还是得送到，苏酩掏出厚信封，郑重地递给薛常。

薛常当场就拆开查看，一看就又是一刻钟下去。苏酩就陪着他在太阳下也干站了一刻钟。

“妖族的情况景休也和我说了个大概，确实是不怎么好，还是要靠苏盟主继续调度。至于天庭可能使诈，千柳打算和我一起行动，不会有事。妖族有何打算？”薛常看完书信，当即和苏酩细说对策。

不过这个问题，苏酩回答不上来：“天庭还能使诈？”

“苏盟主可能没和你提过。”薛常并不惊讶，只继续解释，“天庭那里可能有不少古神相关的东西，苏盟主担心他们会用这些东西对付我们。”

苏酩听到这里恨不得两眼一翻：“天庭究竟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哈哈……这也没办法。”薛常无奈地笑笑，“天庭毕竟和古神有来往，咱们当时没这个机会罢了。”

话虽如此，苏酩小声抱怨：“明明咱们眼前就有个古神。”

薛常挑眉：“千柳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好。天庭有他们的手段，咱只要能对付就成。再说，正是因为天庭有自信能必胜的阴招，他们才会懈怠，我们的胜算才更大。只要别牵扯到古神这种毫无办法的情况，我还是有信心。”

这番话让苏酩颇为震惊，他只道薛常对内政不上心，平时也总是大大咧咧的。果然一到打仗，本事就出来了。

苏酩不敢多想：“妲己姐吩咐了，我这次来，要看一下通道。”

虽然他自己不明白通道指什么，可是薛常一定懂。

“通道，对，通道，我刚想和你说。”薛常的表情突然凝重，“妖界和魔界原来的通道废弃太久了，我自己也去瞧过，派去的人一时半会可能清理不完。”

苏酩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薛常又道：“等这里的事情办完，我可能会亲自去清理，你就告诉苏盟主，说开战前一定可以打通。不过我还是要说清楚，就算打开了之前的通道，军队肯定不能从那边过去，最多就是紧急情况派一两个人传信罢了。”

“我记下了。”苏酩默默把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所以，带来的正事算是办了，苏酩开始问自己的问题：“刚刚你们说的多少副的，是什么？”

他当真好奇，有什么现在需要批量制作的东西？还需要调整颜色？

“你说老杜？”薛常爽快一笑，“他负责制作面具。”

“面具？”在苏酩的印象里，面具是灯会的时候戴的东西，和打仗是一点关系没有。

薛常道：“算是魔族的传统，打仗是要戴面具的，一支军队一种面具。”

“啊，哦哦，”苏酩不明就里，还是应和几声，追问道，“为了什么呢？”

“为了……稍等。”薛常正要回答，姬十五突然出现，应是有要事禀报。

苏酩当然不会妨碍正事，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太阳逐渐过了头顶，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快要来了。

他有种预感，如果不在日头最毒的时间之前逃跑，他一条小命恐怕要交代在校场高台上。

本想带来给姬十五的桃子竟是完全找不到机会送出去。他低头一瞧，一袋桃子已经被太阳晒到开始变色，看上去也不会有食欲。看来是送不出去了，找机会扔掉吧。

姬十五是为了铠甲制式而来，和薛常商讨了相当久。

苏酩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魔族有大批女性士兵，也穿同一制式的铠甲。也就是说，加上面具后，一群士兵站在一起，别说分出谁是谁，连男女都认不出。

妖族也有女性上战场，所以人族的传统没有影响到苏酩。只是啊，女性士兵能占到超过四成，他从没在别处见过。超过四成……甚至差不多一半一半了。

姬十五提完自己的看法，并且得到薛常的认同之后，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甚至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苏酩。

“薛将军，为什么要把铠甲的设计改回去？”苏酩甚至热到脑袋发晕，想不到别的形容。

薛常立即回答：“本来女式的设计就是为了更方便，后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