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程说完这句话之后全场哗然。

观众们讶然的声音大到甚至能被现场的收音设备录进去，全部都在问这是什么意思，是宣布退赛了吗？

不光是现场的观众和粉丝们惊讶，江云程的队友们也不遑多让。

宋柘野为最。

他从没听江云程提起过退赛的事情，所以是现场反应最大的人，他猛的转头去看江云程，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神情，但没有。

江云程不是在开玩笑。

宋柘野的心顿地一跳，他顾不得现在的场合，从队伍中快步穿过去走到江云程身边。

“小程。”

他喊了江云程一声，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只要江云程有一瞬间表现出来不愿意，他就可以替江云程开口，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江云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决定好了。”

“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宋柘野没有细问，只是和江云程确认了这一点。

他点了点头：“我自己做的决定。”

“好。”宋柘野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要是你自己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江云程的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他轻声说：“哥，谢谢你。”

主持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交流，甚至全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只在意江云程是不是真的要退赛。

但导演面对这样的情况似乎还算镇定，她好像已经猜到江云程会退赛了，在江云程现场宣布之后立马安排调度导播，虽然中间有一段乱，不过终究还在可控范围内。

在江云程通过现场舞台的方式直接宣布自己的退赛之后，节目最大的热搜就不是节目了，而是完全围绕着江云程的退赛展开，毕竟他不是什么小选手，他排名几乎没有掉出过前十。

这是江云程最后自保的方式，他用几乎惨烈的方式宣告自己的离开，希望用这样的方法能够让更多的人记住他，然后因为这首歌喜欢他。

秦涧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他和江云程将彻底背道而驰。

场上没有给江云程预留太多的时间，主持人那边含糊其辞把江云程哄下场，观众到最后也没有得知江云程究竟是不是真的退赛了，但回到后台的时候，选手们却都知道了。

因为严特助过来，和节目组打招呼要把江云程接走。

他认识严科。

江迟照身边最得力的特助，跟了他八年，是江展盛为他培养的一把刀。

但这把刀现在居然用来斩自己这团乱麻，江云程觉得有些好笑。

“小少爷，江总让我接您回去。”

严科没有给江云程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在所有选手都在的后台休息室要带他走，江云程垂首。

宋柘野本想过去拉走江云程，但被施翊拦下了。

“干什么？！”宋柘野回头。

施翊轻轻摇头。

宋柘野盯着他，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荀岁遥走了过来，他扯着宋柘野的衣角，一句话都没说，却让宋柘野整颗心如坠冰窖。

嘉漾放弃江云程了。

他环视周围一圈的人，顾昭野和杨牧也两个人抱臂站在一边作壁上观，云舟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秦涧身边站着景湛、闻溪和方知晦，这几个人都避开了宋柘野的视线。

他转头再去看江云程，对方因为训练而消瘦单薄的身体站在原地摇摇欲坠，不声不响站在原地，像是一座孤岛。

后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但偏偏宋柘野却满耳朵都是这群人对江云程的指责，指责他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用自己的事情把观众的注意力全部都转走。

半晌，江云程终于哑声开口。

“我跟你回去。”

严科笑了笑：“走吧，小少爷，司机就在外边等着。”

江云程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头。

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一样，变得奄奄一息。

因为系统回来了。

他孤注一掷的退赛的确引来了更多的关注，只是很快，就被一条关于他的花边新闻掩盖了下去。

只有一张气氛暧昧的照片，是江迟照从秦涧手里把他接走时候拍的，照片里的江迟照是个背影，但江云程的脸很清楚，能够很明显地看到他的动作，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仰头用舌尖触碰对方的喉结。

任谁看了都无法说这两个人是清白的。

于是江云程是因为被拍了艳/照的原因退赛的言论甚嚣尘上，那些原本想要替他说话的人纷纷闭麦，那些因为三公这首歌而积攒的喜爱值，瞬间跌落谷底。

江云程没能完成任务。

系统在最后一秒回来，告诉他任务完成度最高值的时候，只达到了百分之98%。

差一点点。

可差出的这一点点，却是江云程的生命。

-

观众席上的江迟照收到严科把人带走的消息之后也跟着离开了，在走之前被导演拦了下来。

“江总……”

导演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压力的男人，有些替自己默哀，但想到江云程，却又无端生出漫长的勇气，或许是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练习生了，导演莫名有一种不愿意看到对方陨落的责任感。

她说服自己，这也算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一点点快要泯灭的初心。

“实在抱歉打扰您了关于云程选手这次三公表演的歌曲歌词希望您能看一下我让我的同事帮忙打印下来了就在这张纸上不浪费您多余的时间看完您要是还想要云程选手退赛就当我没说！”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导演感觉自己甚至有些窒息，她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江迟照。

江迟照皱了皱眉，但还是把纸接了过来。

导演松了一口气。

作为女性对于感情的敏感度是非常高的，她大概能猜到江迟照不愿意江云程出道的原因，无非就是怕他飞得高了，飞得远了离开自己的掌控，但看歌词导演却直觉觉得不是那样的，江云程分明对江迟照也有感情。

这种隐秘的关系本来她不应该掺一脚的，但刚才江云程站在后台的样子太可怜了，感觉下一秒对方就要把魂魄抽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导演实在于心不忍。

那些看起来关系好的队友在这一刻面对自己的利益都选择一致地沉默，唯独一个宋柘野还做不了什么。

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来说，太残忍了。

江迟照拿走那张纸并没有看，他着急去接江云程。

回到地下车库，他的车还在原地停着，严科没有过来，江迟照皱了皱眉，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说，不应该。

怕自己离开和他们错开，江迟照索性就在车上等着，百无聊赖之际他拿出了那张纸，打开车上的阅读灯。

纸上细密的小字是歌词。

本来应该没什么看头的，但江迟照的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在了“漫长心动”这四个字上。

他呼吸瞬间急促。

江云程小组对于三公原创歌曲的歌词填词部分是有明确分工的，所以在江迟照手里这张纸上，能清楚看到江云程写的歌词是哪一部分。

江迟照的心跳开始失衡，他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眨眼的频率变快，江迟照报复性地用舔唇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就这么情绪失控十分钟之后，江迟照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一件无法挽回的蠢事。

硬挺的A4纸在江迟照手里因为冷汗变得皱巴巴，随后散落在他的脚底，江迟照的胸腔鼓噪着心跳的声音，似乎要冲破耳膜，在这样的间隙里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严科和江云程还没下来。

他眼眶猩红，拿起手机拨通了严科的电话，压抑着体内躁动的不安，等到电话接通的瞬间劈头盖脸就问：“小程呢！！我问你小程呢！！”

严科的视线落在远处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垂下眸子和江迟照道歉：“抱歉江总，小少爷趁我不注意跑走了。”

手机从江迟照布满冷汗的手里滑落，摔在车里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震耳欲聋。

-

江云程没想到严科会真的放他走，他只不过是坦白了自己当下的状态，现在是十一月，距离来年的新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同理，江云程的生命也只剩下了最后三个月，他和严科说自己在最后的时间里想要自由，严科就真的放任他离开了。

没有追问缘由。

“小少爷你走吧，江总……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这次就算是补上从前江总一直没送你的那些生日礼物，希望你能不要那么恨他。”

严科的话让江云程瞬间想起了在江家的时候，江迟照知道他不是自己亲弟弟之后，所有的生日礼物就都是严科一手操办，每年雷打不动就那几样，衣服，蛋糕，一束花，江云程没想到，有人会替江迟照愧疚。

“我只能让你离开，但你能不能真的逃走，只能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他朝着严科的方向弯了弯腰，然后头也不回得转身离去。

影视基地的围墙拢的并不严。

这里本身就不是为了做封闭式的内容而搭建，所以其实哪怕节目组安排了很多工作人员在几个门口站岗，也依旧有可以钻的空子。

物理意义上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