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很久。
景安说自己大学以后发生的事时，唐玉笑着看她，时不时问一两句，轮到他自己却跳过了高中毕业到回陆家的这一段过往。
景安没有追问，到了第二天，她按时去公司上班。
茶水间。
程秋将咖啡粉倒进杯子，调整了下假睫毛，对推门而入的人打了声招呼。
“早啊。”
“这样看着我干嘛？”
泡好咖啡，她端起杯子轻轻啄饮。
“你还记得大二，我进医院的那件事吗？”景安问。
程秋颦了下眉，嘟囔：“你在说什么？”
她转动眼珠，缓缓啊了一声，“这个啊....我记得呀！”
放下马克杯，她咧着嘴抱起景安的手臂，说道：“我当时偶然碰见你，还以为你生了什么大病呢！”
“还好我眼睛尖，立马拉着你去医院看病，怎么？现在问这些干嘛？不会还想要报答我吧？”
松开手，程秋重新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哎呀，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什么喜欢挟恩图报的人，没必要继续破费。”
接好水，景安拧紧杯盖，点了下头，语气有些怀念。
“现在又到冬天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罢了，谢谢你那天给我带的东西。”
“这有什么，就热水袋和被子罢了，也没几个钱。”程秋摆摆手，心情看上去很好。
自从换了项目，她的脸上没有一天不是笑着的。
“肖经理...她人很不错吧？”景安试探问道。
“当然！”说完，程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说有我这样的员工一起工作很开心，她很满意我！”
满意两个字被加重，程秋身上无形又升起一层屏障，景安咽下想要说的话。
有同事往这边走来，景安离开前，不经意道：“肖经理是个很严谨的人，你工作一定要仔细。”
奇怪地觑了她一眼，程秋有些不耐烦，“哦。”
回到工位，景安长长地舒了口气。
滑动鼠标，她眼神疑惑。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微微仰头，视线落在前方被放在堆得高高的文件上的、一个印满logo的奢侈品包。
大二那年，景家有了治病的钱后，景安回归正常生活，养了好久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出去找了实习，不上班的时间就在网上给人补习。
程秋和景安住在同一层宿舍楼，她穿戴奢侈品是出了名的，和她比较熟悉的人说，是因为她家里老来得子，很宠爱，要什么给什么。
查了很久，景安敲定一款价格比较高昂的奢侈品包，而且她经常听见程秋在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牌子。
大三开学，景安把包作为道谢礼物送给了程秋。她当时笑得很开心，上下课，出去玩，甚至到现在都还背着这个包。
景安想了很多，手上却一刻没停，一直到晚上下班前姚双通知大家这周末去团建才浅浅回神。
回看群里的消息，团建地点是去一个山上泡温泉，大家都说那里宣称自己纯天然，无人工开凿。
网上很多攻略，去的人很多，风很大。
需要带泳衣。
景安想了想，看来自己还得去买一件。
比平时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景安赶上电梯，程秋惊讶道：“你今天这么早？”
“嗯，买泳衣。”
“哦——”程秋挎着包，和杨紫怡说道：“要不咱俩也去买？”
摘下蓝牙耳机，杨紫怡抬头，“不了吧，你不是有三件了吗？”
“那又怎么了？换着穿呗！”
“景安，你去哪儿买啊？咱们一起吧！”
出电梯后，程秋一直挽着景安说话，杨紫怡跟在身后，觉得她有点莫名热情。
而且...程秋怎么不会觉得尴尬呢？杨紫怡理解不了。
直奔商场，程秋在店里挑挑拣拣，翻了大半天看中一件带有花边的泳衣，杨紫怡不打算买，在店外坐着刷视频。
景安拿了最基础的款式，选好尺码就打算去结账，走到半路被程秋拦住
“景安，你就买这个？”程秋拿走她手里的泳衣，翻来覆去地看，一脸嫌弃。
“嗯，能泡温泉就行。”
“不行啊，太老气了！你这么年轻穿这种干嘛？”
程秋拖着她，来到自己刚刚流连的区域，指着一排花哨的泳衣说道：“这些不错，我刚刚看了，你就买这里的吧！”
只扫了一眼，景安摇头，“不喜欢。”
“你都没走近看，怎么就不喜欢呢？”程秋拿过来一件桃红色的吊带泳衣，“这个？”
“太花了。”
啧了一声，程秋又换了另一件深蓝与灰白拼贴，类似水手服的款式。
“这个呢？”
无声叹气，景安把这件泳衣挂回去，“我买刚刚的就可以了，你不用帮我挑。”
“那怎么行？你穿那件会老十岁的！而且咱们关系谁跟谁，帮你挑泳衣怎么了？”
程秋飞快在这片区域给景安推销，揉了揉眉心，景安直接道：“你拿上自己想要的那件，我给你买。”
对方捂着嘴似乎很惊讶，一边取下衣服，一边笑。
“那怎么行呢？”
程秋喜欢的那件就在这里，刚才她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景安又不是瞎子。
“走吧。”
“等等！”
程秋取下一件纯黑的泳衣，“这件总行了吧！”
这件....类似潜水服的款式，中领，还有拉链。
“可以。”景安终于同意。
程秋立马拿着两件泳衣走到收银台，景安刷卡后，她欢天喜地拎着袋子走到杨紫怡身边，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接到唐玉的电话，景安走到一边，“喂？”
“景安，你回家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唐玉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要赶早机去其他地方参加活动。
“还没。”
“还在加班吗？”他问。
回头看了眼那边还在说话的两人，景安回道：“在买衣服。”
“一个人？”他的语气有些轻。
“和我的同事一起。”末了，她补充，“怎么了？”
那头传来低笑，她揉了揉耳朵，“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
“景安？和谁打电话呢？该走了。”
程秋走过来，眼尖发现景安嘴角尚未完全压下的笑意，惊讶道：“你不会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吧？”
这句话的音量说不上很大，但也绝对不算小。
至少另一头的唐玉听见了。
空气静止，两端传来轻微的呼吸，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见景安愣住，程秋以为自己搞错了，自讨没趣。谁知对方坦然地看着她眼睛，说道：“对，是和男朋友打电话。”
.........
从上大学开始，追求景安的人就没少过，光是程秋听说，都得有十来个。
尤其是大一，春心萌动的年纪，寝室聊天都在说隔壁隔壁那个寝室的女生又被告白了。
直到被拒绝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而且景安拒绝的毫不留情，渐渐地，也没人敢再去告白。
而现在上班，景安每天穿的千篇一律，从来不打扮，还天天加班，程秋愣住想不出来她啥时候找的男朋友。
“你不会是相亲相到的吧？你男朋友多大了？长什么样子？方便看看吗？”
景安对她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不等程秋同意，景安从另一边扶梯下了楼，重新将手机贴在耳边，“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
“陆总，原来你在这啊。”穿着酒红西装的男子径直走来。
快速说了句我先挂了，唐玉回头，挂上标准的微笑。
“姜先生。”
“这么客气干什么？早晚你都得喊我一声舅哥。”
不动声色躲开对方酒醺醺的拥抱，唐玉从旁边的托盘拿起一杯酒，递给对方。
姜丙先大笑着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浅黄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轻轻摇晃，唐玉凤眼微眯，仅唇上沾了点酒液，便直接放下，转移话题。
“听说姜小姐有位前男友，还差点就结婚了？”
“这消息陆总哪里听见的？属实谬传！那不过是一位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早就不联系了。”
“是吗？”
“当然，当然。”
姜丙先打了个酒嗝，拍着胸口有些慌神，他好像看见一双冰冷厌恶的眼睛。
然而，仔细一瞧，这位陆总仍旧是那副好说话的、带着笑容的模样。
对方甚至有些担忧，伸手虚扶，“您没事吧？”
真是年纪大了，姜丙先暗想，揉了下眼睛，摆手。
“没事没事，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先失陪了。”
望着奔向卫生间的慌乱背影，唐玉漫不经心地整理腕表，低垂的双眸带着一丝嘲讽。
这里的人无不是权贵名流，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做的事却一个比一个恶心。
他来到空无一人的露台，站在透明的玻璃檐下。
室内灯火明亮，觥筹交错，温暖宜人，室外夜景幽蓝，寒风吹拂，冰冷刺骨。
身体上属于宴会的酒味和香水味逐渐被冷空气压制，唐玉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舒畅。
笔挺利落的衣领贴在颈侧，往上，下颌轻抬，寒气从唇边呼出。
凤眼幽深，里面倒映着寂静的夜晚，他想，其实我和这些人也没什么两样。
都是为了私欲，自己又比他们高尚到哪里去呢？
按了按发痒的手指，忽的，唐玉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解锁屏幕，一条语音弹出来。
点开。
“我也想你。”
紧绷的面部在寒风中变得柔软，眼神宛如碧水盈盈。
他一遍又一遍地点开这条语音，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她在耳边说，我也想你。
我也想你。
我也想你。
........
没错，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