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湘站在树下，一袭黑色长裙，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精致温婉。她撑着一把黑色遮阳伞，直直对上程善的眼睛，她脸上是一如既往平淡的微笑，看不出丝毫异样。

程善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了多少，她和许亭松的距离极近，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同学关系。

程善下意识地和许亭松拉开距离，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内心是止不住的慌乱，她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接受。程善不想看见妈妈眼里的难过抑或是失望。

树下的女人动了，她一步步朝着咖啡厅的正门走去，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的一声。程善垂下眼眸，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就像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呆坐在椅子上。

许亭松皱了皱眉，眼里满是担忧。他将程善的焦躁与不安尽收眼底，张了张唇，最终只是轻轻的握了握桌子底下那只冰冷的手。

程善抿了抿唇抬起头朝许亭松摇摇头，小声道：“我没事的，我……”她正想说些什么，却敏锐的察觉到来人渐渐向她靠近。

她心脏鼓跳如雷，手心止不住冒汗，突然头上多了一道轻柔的力量。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平静柔和，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意与伤心。

“啪嗒——”是金属与玻璃相碰的声音，桌子上多了个坠着狐狸挂件的U盘。

程善微微睁大了双眼，耳边只剩下那道温柔的叮嘱，“今晚记得早点回家，你沈叔叔今晚回来，他托朋友给他带了一条新鲜的东星斑。”

*

程善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轻咬着筷子，垂着眸子。突然碗里多了快鱼肉，她看了妈妈一眼，飞快的将鱼肉塞入嘴中。

程湘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温声和沈诚交谈着什么，仿佛没有发现程善的异样。沈风行离得近，自然发现身旁那人的心不在焉。

他偏过头小心凑过去，疑惑道：“干嘛啊你，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程善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太想搭理。但沈风行好似打开了话匣子，饭也不吃了，再她的耳边喋喋不休。

“难道你中暑了？今天挺热的。”

“还是说……”

程善终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安静一点，再多说一句——”她话未说全，但意思很明显，沈风行只好闭嘴，不再多说一句。

坐在对面的沈诚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块说悄悄话的场景，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奇道：“你俩不吃饭，再悄悄说什么呢？快吃饭吧，还有那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善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口饭，闻言只是在将口里地食物咽下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没什么，就是沈风行非要将他的鸡腿让给我。”她筷子往旁边一伸，飞快地将沈风行碗里还未动过的鸡腿夹走。

程善：“我实在盛情难却。”

沈风行震惊地看着她，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撇撇嘴，只能任由程善给他扣帽子。

沈诚看着这姐友弟恭的场景，欣慰的笑了笑。在去年夏天，他曾一度担忧两人相处不好，但渐渐发现这对姐弟明明刚认识没多久，却意外的合拍。

在他还在沉浸在感动中无法自拔时，没看见对面两人给彼此翻了个白眼，哪还有一丝友爱。

夜色渐深，沈风行靠在床头上抱着手机刷视频，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他警觉的盯着门，直到外面传来程善的声音：“是我，开门。”

沈风行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地爬下床隔着门板笑嘻嘻道：“我不，这是我的房间，v我50，我就开。”

门外的声音突然没了，房间一片寂静，沈风行挑了挑眉，心里顿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条门缝，往外看去，只见程善手里拿着一个扳手，朝他的门把手比划着什么。

沈风行顿感头皮发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这是在干什么？”他脑里不断闪过前不久刚看过的探案剧里分尸杀人的片段，

程善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礼貌的笑容：“我在开锁啊——弟弟。”最后两个字语气加重。

沈风行生怕她又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连忙将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去，谄媚至极。

沈风行房间和程善的差不多大，格局也是一样的，只不过相比程善简约温馨的风格，他的房间贴了许多动漫海报，墙角处的展示柜内摆满了各种手办。

程善随手抽出书桌旁的椅子坐下，她单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人。

沈风行被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眯了眯眼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

程善无辜道：“我来关心一下你，沈叔叔怎么久没回来了，你一定很想他吧？”

沈风行斩钉截铁，飞快地否认：“不想。”

程善笑容不变：“不，你想，今晚和你爸好好交流下感情，听见了吗？不孝子。”

沈风行满头雾水，被迫主动去敲响沈诚的房门，邀请他爹来场父子夜谈。这一举动让沈诚忍不住热泪盈眶，感叹儿子的叛逆期终于过去，他的好大儿回来了。

程善蹲在墙角处，看着两人回屋关上房门，飞快来到门前，她敲了敲房门，在得到里面人的应答后，轻轻的拧开门把手，探入一个脑袋，甜甜道：“有人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吗？”

坐在梳妆柜前的程湘叹了叹口气，失笑道：“有！”在程善小的时候，刚和父母分房睡的小女孩，总是像这样站在门外问这句话，久而久之，也成了母女间的一个暗号。

程善在妈妈应下后便回了房间，她忍不住徘徊在床边，眼里的紧张快要溢出。在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时，飞快地窜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灵动的狐狸眼。

程湘手里端了杯温水走进来，将水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她刚一躺下，程善就迫不及待地伸手环住妈妈的腰，将脑袋埋进妈妈怀里。

程善含糊不清地开口：“妈妈——”

程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的笑了一声：“都成年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程善不反驳，只是轻轻的蹭了蹭。

灯光昏暗，寂静地房间内只剩下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声音。程善心跳忍不住加快，她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妈妈，我……我谈恋爱了。”

程湘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手机屏幕，淡淡的“嗯”了一声，反应异常的平淡，仿佛女儿说的是今晚吃了什么，兴不起一点波澜。

程善微微一怔，疑惑的在重复了一遍：“妈妈，我说我谈恋爱了。”给点反应啊，妈妈！这样显得她很呆耶！

只见程湘只是伸手揉了揉眉心温声道：“我听见了，我知道，妈妈眼睛很好。”她已经四十岁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下午意外看到的那副场景，明晃晃昭示着两人关系不一般。

当时看见后，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是疑惑，疑惑自己是不是没有好好陪伴过自己的女儿，随后才是担忧。但不知为何，在看见女儿那双眼里布满了忐忑与惊慌后，一切负面的情绪化为了一声叹息。

程善抬头看着妈妈，但因为姿势，只能看见妈妈白皙的下颚。

程善：“妈妈，你生气了吗？我不想你难过。”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十几年，她们是彼此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突然，她感觉到脸上多了一股热意，妈妈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说实话，一开始确实有点。”程善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拽紧被角，但妈妈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四肢重新回温。

程湘：“但妈妈愿意相信你，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这是她养了十七年的明珠，程善是那么的理智和聪慧，她不会因谈恋了场恋爱就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未来。

程善双臂环紧，鼻腔弥漫着妈妈身上淡淡的馨香，这是让她无比安心的气味。程湘转过身来看着身旁的女儿，怜爱的轻抚她的发丝，目光有些失神，她喃喃道：“如果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爱你的人，妈妈会为你感到开心。”

“总是说校园恋爱是没有结果的，但我们现在就先好好享受过程吧。”

程善呆呆地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她被妈妈轻轻的拥入怀里，耳边是她温柔慈爱的话语：“在这些事上，女孩子总是比较容易吃亏，妈妈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等哪天有空，你带他一起回来吃饭吧。那应该是个很好的男生，喜欢就喜欢吧。”

程善闷闷的“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泣音。

今晚的天气格外的好，月亮温柔地洒下月光，飘渺空茫。

困意缓缓袭来，程善闭着双眼，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睡着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她一直被幸福环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