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风禾一边跃跃欲试地盯着他的帽子,一边好奇地想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江深防备地抱着她走,随时留意着她的手。
以他对她的了解,说不定她会直接伸手把他的帽子掀掉。
任风禾注意到他的目光,撇撇嘴。
今时不同往日,进了神秘房间之后,她已经洗心革面,再也不日行一报复了。
如果她还会招惹江深,那纯粹是因为江深先招惹她。
任风禾把跃跃欲试的手塞进口袋里,东张西望了一下,问:“去你上班的地方吗?”
这条熟悉得几乎每天都要走的路,不就是去工作室的必经路线吗?
“对,到练习室去。”江深给出答案。
来到江深的工作室,她将任风禾放下来。
这时,任风禾眼睛和鼻子都不红了,恢复如初。
她将鞋子换好,熟门熟路先往练习室走。
推开练习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台固定在三脚架上的相机。
这台相机一直以来都是显示屏对着练习室,摄像头对着墙面。
唯一一次摄像头对准练习室,是在任风禾第一次跳江深教她的基础动作时。
她还记得,当时江深躲在相机背后,笑得无比猖狂。
之后相机就再没开过,摄像头也重新对着墙面。
任风禾走到相机旁边,猜到江深想怎么验证恐慌症有没有好转了。
除了录音室里录歌,江深还说过,镜头对着他时,他也会觉得不适。
这段时间,任风禾拿江深的平板搜了很多恐慌症艺人面对镜头的感受。
他们害怕镜头,镜头就像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抓住他们任何一个失态的小瞬间,放大他们小小的,不值得一提的过错。
江深也来到相机旁,开机后说:“还有电。”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摄像头的方向缓缓调转过来。
像枪口一样的摄像头对准他低下的脸。
他摁下录像键,摄像机里小小的红点亮起,像是瞄准他的激光。
他呼吸不由自主地乱了一瞬,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任风禾觉得自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她在裤缝上蹭了两下手,做好随时将摄像头转回去的准备。
江深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练习室中央。
他的身影正好完全落入摄像机屏幕的取景框中。
这熟练把控自身和相机之间距离的能力,让人叹为观
他垂下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又像是躲避和摄像头的对视。
半晌,他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关了声音的直播还在播放,他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就到队友上台的时间了。
他不想错过队友的舞台,所以不再犹豫,操控手机连接音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寻找着要播放的歌曲。
充满律动感的音乐在练习室里回荡。
江深听着音乐,若是往常,他随时都能跟着跳起来。
可是,一想到摄像头里,那比米粒还小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红点,他就像石化了一样,无法抬手,无法抬腿。
彻底僵住。
他总觉得摄像机正用审视、批判的目光盯着他看。
这道目光化一为二,化二为四,瞬间增殖,几乎瞬间,成千上万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在心里大喊:“别看了!”
可映照在现实中的,却是他脸色苍白。
任风禾看着他瞬间变白的脸,心都悬了起来。
他站在练习室中央,练习室不算大,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
他形单影只,孤零零的。
但任风禾却缓缓松了口气。
雪夜他仰头如同溺水的场景,与此刻的他交错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的状态看着不好,可跟当时比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所以,他一定可以回到他喜欢的舞台上的。
任风禾如此确信。
任风禾站在三脚架旁,定定地看着僵硬的江深。
她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影填补了他周围的空旷。
她抓住他的手指。
“我能跟你一起跳吗?”
她的手握紧,用力晃了晃他的手臂。
江深怔怔地看着她。
任风禾直视着他。
周围没有别的眼睛,只有她的眼睛。
没有审视,没有恶意。
她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又自然。
任风禾见他还没反应,决定还是得皮一点,此时此刻,哪怕无语、郁闷的反应也是好的反应。
她两只手分别抓住他的手,借力一蹦,整个人悬了起来,像荡秋千一样。
突如其来的重量,将江深从满是目光的世界里强行拉了出来。
重量给他肩膀带来些许不适,但这种不适让他安心。
“带我一起跳吧?”任风禾见他回过神,咧牙笑着又问一次。
江深像拉哑铃,将她往上拉又往下放,换来她咯咯咯的笑声。
“什么舞需要舞伴这样挂在身上?”江深说。
任风禾老实将蜷起的腿伸直,脚落回地面,双手也顺势松开。
紧接着,她像电影里的小公主一样,悬起一只手,仰头看向江深,意思很明显。
江深看她不知从哪学来的骄矜的小表情,忽地笑开了,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不对,她比起小公主,更像是小骑士,用她小小的力量、小小的心意守着他。
然后,他也伸出一只手,像电影里的老国王,捧住这只手。
他们起势的动作有模有样,跳起来却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像跳舞,纯粹是带着她毫无章法地乱晃。
手机的音乐切到了下一首,是一首节奏感强烈的电子舞曲。
这下说要和他跳舞的小女孩更疯了。
她松开江深的一只手,跟着音乐原地蹦蹦跳跳,头也随着节奏晃来晃去,头发被甩得漫天飞舞,糊了一脸。
“你这是在蹦迪吗?”江深沾了些无奈。
任风禾才不回答这个问题,她是小孩,哪知道什么叫蹦迪,对吧?
“跳起来!跳起来!”任风禾说。
江深被迫陪着跳,可他哪跳过这样的“儿童版蹦迪”?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跳着跳着,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眼神里也透出明亮的笑意。
“跳起来!跳高一点!”任风禾不满他敷衍的动作,演唱会上都能一蹦三尺高,现在怎么这么小气?
江深更无奈了,他说:“再跳,楼下该投诉了。”
话音刚落,窗外迎接新年的烟花再次炸开,一串一串的火光腾空而起,璀璨夺目,在夜空中绽放出耀眼的色彩。从练习室横排的长窗向外望去,整片天空都被渲染得绚烂无比。
任风禾看着窗外的烟花,眼睛里映满了斑斓光彩,她兴奋地提高音量道:“这下可以尽情跳啦!”
江深没办法,只好配合地跟着她疯跳。
跳起来的瞬间,他的余光掠过三脚架上的摄像机。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直视摄像头。
原本让他抗拒的圆圆的摄像头,此刻仿佛变成了烟花的炮筒,而那抹红色的指示灯,则是即将冲向夜空的烟火。
直视摄像头的瞬间,他仍感到些许不适,可握着他的手给了他直视的勇气。
这只手的主人跳累了,总算停下来。
她呼呼喘着气,还说:“得停一下,跳出汗澡就白洗了。”
江深指着窗外说:“要不要近点看烟花?”
任风禾点头。
他们走到窗边,可任风禾个头太矮,站在窗前反而被墙挡住了视线。
江深弯腰,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墙边的练功把杆上。
坐上去后,她的高度刚好与窗户齐平,终于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烟花了。
她知道江深会护好她,不会让她掉下去,所以安心地坐在把杆上,微微晃着腿,沉浸在这绚丽的夜色里。
烟花七彩的光辉倒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也带上了浅浅的彩色。
角落处的相机仍开着,静静地记录着站着、坐着、休息着看烟花的二人。
喧闹的烟花下,是无比平静的内心。
忽然,江深说:“之前答应你带你出去玩的事,你还记得吗?”
任风禾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他。
她当然记得,她和江浅她们去游乐园的前一天晚上,他见她特别兴奋,主动承诺以后带她出去玩。
但她不太相信这个承诺能实现,就没当回事,这承诺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现在被他一提,倒是重新想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记得。”
江深低声笑了笑,说:“明天大年初一,我们出去玩吧。”
任风禾怔住。
这是真的要出去玩啊?带着小孩出去,他不怕被路人或者粉丝拍到吗?
江深见任风禾没有他预想中的兴奋,以为她不想出门,迟疑说:“你不想出去玩吗?”
任风禾连忙摇头说:“想!”
“可是……我们去哪里玩?”她顿了顿,又说。
江深说:“没办法带你去游乐园,我们去海边怎么样?”
任风禾飞快分析。
过年期间,城市里的人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回老家了。留在这里的人,初一大多会走亲访友或者去看春节档电影。虽说天气回暖,但依旧带着寒意,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这时候去海边。
她得出结论——有风险,但不大。
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她来这里后,出去玩的次数屈指可数,想到明天能去海边,心情立刻激动起来,叽叽喳喳地开始盘算起来。
“我能带零食吗?我要在车上吃!”
“是有沙滩的海边吗?你会不会堆沙堡?帮我堆个城堡吧?”
江深听着她兴奋的声音,忍不住弯起眼睛。她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
正说得起劲,任风禾忽然瞥见他的毛线帽。
刚才和她疯跳时,帽子因为剧烈的动作,已经不自觉地往上滑了一点,露出了他被遮掩了一整天的头发。
她盯着他的发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深还在想明天要怎么安排,就听到任风禾的笑声。
他不解问:“怎么了?”
任风禾不回答,只摇头。
江深其实很好懂,任风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