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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那生日快乐
写的时候一直在听《阿拉斯加海湾》,感兴趣的话可以边听边看(?
全完1w2+,挺长的,一口气看完估计挺累,辛苦了
以上,感谢阅读
加班时收到未婚夫的消息,讲他大概要通宵赶稿。这是叫我有事留言,他忙起来便会进入失联状态。末了他又一次问我要不要搬去同住,我再次用房租还未到期拒绝。明明婚期近在眼前,却下意识不想和丈夫同居,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走出公司时已经见不到太阳,便直接在楼下的速食店填饱肚子。如此筋疲力竭,回家路上还被没眼色的男人黏上。
男人像蜜蜂一样扰得我头大。我一言不发,加快脚步,他也跟着,狗屁膏药一样粘过来。
我掏出手机假意接听电话,那人毫不退缩,嘴巴喊着“接呀,接呀”。
"老公,我下班了呀,欸?你要来接我吗?到哪里了?"
当然是假的。我本想着对方该知难而退,他却突然冲来抢下我的手机。
变故是在这时发生的。
我的手指已经触到包内喷雾冰凉的瓶身,对方忽然面色拘谨,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起来。
"不!我什么都不想做!对不起!"这样的话从对方嘴里飞快地吐出,随后他将手机递给我。我还诧异着。他见我迟迟不接,又掀起衣服一角,将屏幕擦干净,再次双手递来,鞠躬道歉时巨大的声音骇得我一抖。
我接过手机,那人扭头就走。我检查手机并未发现有任何通话记录,暗想这会不会是新的诈骗方式。好奇心在我脑袋中膨胀,我自知如果不搞清楚,我今晚绝对睡不着。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手抓着手机,另只手攥着喷雾,追上刚刚离开的男人。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我这样问,那男人稀奇地瞪我:"你老公啊,还能是谁。"
他低下头,赶苍蝇似地朝我挥手:"你老公是□□这种事情你早说啊,真晦气。"他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脚步迈得飞快,好像我是什么瘟疫病毒,"大姐,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你千万别叫你老公计较!"
我不知道在那儿呆了多久,晚秋的风还带着夏日余温,却吹得我半边身子发麻。我浑浑噩噩回了家,满脑子都是电话中我那个素未相识的混□□的丈夫。
我年少时确实谈过几个混混。我是孤儿,保育院阿姨们虽喊我乖乖,却在登记表性格那栏明确写了乖僻、不合群之类的字眼。我一直以来没什么朋友,和不良少年勾搭到一起也算正常。
但我和他们早些年就断了联系。现在想,唯一一个能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联系起来的,只有那个死掉时还没和我分手,正志得意满谋划进军□□的混混头子。
这是伊佐那死后的第....记不清了。
他死了多少年了?我真的记不清,我总觉得那些混乱的过往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他死后,我开始老老实实念书,结交了三五个正常范围的朋友,顺利拿到技能证书,得到份过得去的工作,也找到合心如意的未婚夫。
就好像我另一段人生的起点是由伊佐那的死亡开启的,所以不可避免地被冠上伊佐那的名字。以至于我从不愿回忆和伊佐那的曾经,却该死地在堂中供奉他的牌位。
不妙就不妙在这儿,这个混蛋阴魂不散地笼罩着我现在名为平凡人的生活。
我再次翻出手机,通话记录的列表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电话打入,也没有任何电话拨出。
我年轻时从不信鬼神,但保育院隶属天主慈善机构,会定期举行活动。我在他们祷告时冷眼旁观。如果向神明祈祷就能获得幸福,我也不会被父母抛弃。同样的,就像不尊重神明,目无法纪也是常态。
伊佐那去世那天的记忆,我比我以为的记得还要更清楚。
接到警方电话时,我正在保存文件。一件作品,软件卡崩六次。我的两只眼睛盯屏幕太久,视线中飞满白斑,所以没看清电话号码。铃声在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同寝已经睡下的人咕哝着骂了句,翻身压得床板咯吱响。
我接通电话后跑出寝室。我穿着睡裙,光裸的胳膊刚挨着风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警察叫我去认领尸体,我开玩笑问"现在诈骗都用这种手法么"。我手指间的烟顶端是颤巍巍一大截白色灰烬,伊佐那的名字从声筒中传出来后,那截灰落到我手指上,烫出一片红。
去得路上我还觉得胡扯,心想他指定是拉不下脸跟我和好,才想出这种昏招。我打定主意见到他后,扇他两巴掌。虽然吵架时我喊他去死,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到警局后,警察的眼睛从我身上转了几圈。我被他的白眼珠盯得发慌,手指不自觉攥住塞满睡裙后鼓起的运动裤。我忽然想起为了课业自己已经通了三天宵,现在蓬头垢面,邋遢得厉害,也难怪警察满脸奇怪。
他给我介绍情况,说不良少年打架用了枪。接着他眼睛一翻,声音压下来。
"你知道这事吧?"
"我不知道。我跟他吵架了,在闹分手。"我一路赶来,被风吹得哆嗦,这会儿进了警局也没感到暖意。
"为什么吵架?"
我古怪地看他:"要不我跟你说说我们一周做几次爱?"
他啐了口,嘟嘟囔囔"跟不良少年来往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带我去收管室,我的电话是灰谷兰给的。灰谷兰发辫散着,嘴角开裂,眼眶红肿,面颊上带着几块淤血。上回见前男友这么狼狈,还是我把花瓶砸到他脑袋上。他这种样子,我许久没见过,新鲜得很。
灰谷兰见着我,龇着牙想露个笑脸。刚咧嘴,嘴角的口子就开始渗血。我摆摆手叫他闭嘴,这么多人不缺他一张嘴。
瞧了一圈,没看到鹤蝶,我没敢问。
龙胆喊了声大嫂。我跟灰谷兰时他喊我大嫂,我跟伊佐那后他还是喊我大嫂。龙胆笑嘻嘻讲歪理,说:"喊老大的女人'大嫂'也没错。"
龙胆说:"伊佐那真死了,鹤蝶估计也死了。救护车抬走的时候伊佐那就没气了,鹤蝶说是还能抢救。"
我想了半天自己该说什么,我开始后悔连续通宵,睡眠不足让我的脑袋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我"哦"了声,说完觉得自己蠢极了,不过我现在蓬头垢面的形象也适合发蠢。
我取笑他们:"是不是又要进去了?"
灰谷兰点点头,龙胆嚷嚷着,要我去探视时记得给他带这带那。
我其实有些听不清灰谷龙胆的声音,但是嘴巴有回应他的本能。
我大概是在和他插科打诨。我总觉得,只要不提伊佐那,他就还在病房里急救。那个人脾气硬骨头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说什么救护车来的时候就没气了,那才是扯淡。今天天这么凉,估计是医生的手冻僵了,没摸出来。只要带回医院急救就好了。人哪儿有可能那么轻易死掉。
"你去医院吧。"灰谷兰偏不让我顺心如意,"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想进太平间,门一打开我就冷得迈不开步子。医生见惯了我这样的人,脸上量产的怜悯都叫人恶心。
伊佐那被从小小的方格里拉出来时,我想这人要闹了。谁要让他呆在那么窄的地方,他肯定会把人揍得头破血流。
他安安静静的、苍白的、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乖巧姿势躺在那儿,他像沙漠里由于缺水而干瘪的植物。
我看着他,看着他这样乖的样子,我甚至笑出来。伊佐那才不会这么乖,他要对我如此,我早谢天谢地了。越这样想,我越停不下笑。我边笑着边和医生对视,医生眼中闪过怪异的恐惧,匆匆留下句"你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吧",便离开了。
我浑身上下都冻僵了,伊佐那应该比我还要冷,他羽毛般纤长的睫毛上结着一层霜。
我心想完蛋了,吵架时我不止一次喊他去死,现在他真的死了,好像是我咒死他似的。
太混蛋了,他总该跟我分手之后再死。他这样死了,死得轻轻松松,我怎么办?我难道要满怀愧疚的往下活么?我的人生还长着呢。我要是天天晚上梦到他可怎么办?我还想过安生日子啊!
伊佐那的葬礼是我操办的。配合警察取证后,我没有停留,火速将他安葬。要是再让他呆在那层小格子里,他肯定要把我殴得吐血。在梦里吐血,想想都吓人。
伊佐那死的孤零零的,不过葬礼有我,也有他一直瞧不上的那些不良。我看着他们挨个上香,个个眼圈通红,我反而成最没良心的那个。
我站在棺椁旁机械地谢礼,无所事事地想伊佐那果然是脑子有问题。他活着的时候一天到晚念叨"大家都是利益关系"。狗屁利益关系,要真是这样,他这个葬礼就该冷冷清清的。谁会为了个只有利益关系的混蛋痛哭流涕,忙里抽闲赶来上香。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跟他大吵。这人一天比一天神经质,我受不了他敏感到稍稍触碰就会崩坏的情绪。他把拳头揍到我肚子上,我把周边一切能拿到手的砸到他脑袋上。我到厨房拿刀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被望月莞尔扛走。这是我们冷战的开端。
他死去的那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冷战后的第一个电话,只打了那一次。
我没接,他也没有留言。
葬礼当天,鹤蝶还在病房。他一直断断续续低烧,半昏半睡,一天清醒不了几个小时。其他相熟都在监狱。这些人全部错过伊佐那的葬礼。
我拒绝佐野万次郎的悼念。要是让他上了香,伊佐那会在夜里站到我床边,直勾勾盯着我。我还想睡个安稳觉。
我在墓园呆了很久,想伊佐那最后那通电话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没理出半点儿头绪,索性抛到脑后。
之后,我去探视灰谷兰。我说他们以后不管谁死了,都别想让我再收拾后事。
我只探视了那一次,后来又在他们出狱后见了一面,做了一桌子豆腐,然后再没见过。我打定主意要和他们断绝来往,路过听到他们的名字都要捂住耳朵。
伊佐那的牌位我一直没丢,这些年来回搬家也都好好带在身边。这样做肯定不是因为想他,而是因为怕他。
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所以我想不起伊佐那的任何优点,也想不起我和伊佐那在一起时任何美好的回忆。我强迫自己只许记得他的暴躁,记得他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神经,记得我们冲突时的撕咬殴打,记得自己被他殴出的青紫和疤痕。这样我就不会怀念他,我只会怕他。
我知道他最怕孤单,如果没人给他上香、扫墓,亡灵节没人给他送花、烧礼,他肯定要闹得所有人都不好过。所以我宁愿自己辛苦一些,让这只鬼老实一点儿。
我都这样尽心尽力了,这家伙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我被灵异事件扰得无心工作,同事也瞧出我的不对劲,调侃我婚前忧虑。
我看着同事调笑的脸,突发奇想拿起手机贴住耳朵,像被骚扰的那晚一样。
"你要不要吃拉面,我同事说有家拉面很好吃,叫她给你介绍一下。"
我把手机递给同事,同事不明所以地接过去,贴在耳朵上等了会儿,又还给我,莫名其妙说:"哪儿有人讲话。"
我松了口气,心想那天果然是月黑风高撞了邪。
我刚要放下手机,忽地想起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关键点。我冲手机说:"老公啊,你不是要吃拉面吗?人家跟你介绍,你不讲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我胆战心惊地将手机重新递给同事。同事看我的样子笑起来,笑我跟未婚夫讲话都这样紧张兮兮的。
我的手心浸满冷汗,我不知道这会儿应该祈求哪一种结果。我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一块注水的棉花,膨胀、潮湿、沉重。
"啊呀!商店街那家确实很好吃!老店的口碑绝对不会出错。不过最近东口开了家新店,情侣一起还有优惠哦。"
"欸?您喜欢咖喱口味呀,他们家咖喱拉面我没有尝试过,不过应该没问题吧。哦哦哦,哈哈,真羡慕你们的感情。"
我听着同事欢快的声音,衣服被汗浸湿黏在后背。同事把手机还给我,冲我暧昧地眨眨眼睛。我不敢露出端倪,抖着嘴唇跟完全没有声音的电话讲自己要工作,先不聊了。
同事说你未婚夫好爱你哦,你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真正的未婚夫才不知道我喜欢吃咖喱拉面。
伊佐那死后,我就把咖喱拉面的口味戒掉。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