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宁没想到元琅竟然又把她的问题抛回给她。
诸宁没有躲避对方直白的眼神,而是冷静平和地回视回去:“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不怕我将我们的谈话说与谢懿听吗?”
元琅竟然笑了起来,那刚刚还一脸严肃的俊脸忽然明朗起来,带了些他少年特有的天真开怀:“哈哈哈,我也不知道,直觉吧。”
“直觉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而且,我们刚刚的谈话也没有什么可隐瞒之处,你若告诉谢大人,也无关紧要。”
少年不藏心里事,接着又一脸好奇地问她:“所以,你是谢大人的贴身侍卫是吗?我看你武功高强,又一直跟在谢大人身边。”
诸宁只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
元琅了然,只当她默认了,没再继续追问。
诸宁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不知我能否在蔡府暗中保护蔡将军?”
元琅一脸疑惑:“为何?不必说此处已是戒备森严,更何况你作为谢大人的护卫,不去保护谢大人,反而来这里?”
诸宁:“你也知道,我们在来荆州的路上,遭遇到埋伏,我担心将军这边也难免不会被盯上。”
那波人接连刺杀了谢懿,老丞相,难保下一个目标不是蔡鸿,在当前关头,蔡鸿绝对不能出事!
元琅对诸宁提出的要求倒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多一个人保护义父,他当然求之不得,自然也不会阻挠。
自此以后,诸宁白天和谢懿待在一起,对着那小山一般的卷宗,账目,埋头苦读,仔细的梳理,晚上去将军府,每天连轴转。
或许她急于求成,两边都不肯放弃,连日来的连轴转她还是有些扛不住,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账目上的文字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谢懿看着坐在一旁的诸宁脑袋慢慢垂了下去,手上的书也逐渐歪倒,唇角微微扬了扬,浅淡的眼眸变得柔和。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来到诸宁身旁,慢慢地将她手上的书抽走,轻轻放置到一边,眼看着她的脑袋逐渐歪倒,谢懿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细白修长的手掌紧贴着诸宁的脸颊,女子浓密的眼睫垂下,呼吸浅浅,表情平静安详,额前的乌黑的碎发洒落一旁,谢懿定定地看着眼前已然昏睡过去的诸宁,眼神中闪过一丝疼惜。
他知道她最近几乎连轴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自小和诸宁一起长大,他知道她性子倔强,也知道她着急找寻真相,所以一直克制自己不去多言,由着她去。
谢懿伸出另一只手将刚刚拿过来的软垫摆放到她面前,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脑袋放到软垫上。
午后的金黄的阳光细碎地洒在安睡的女子脸上,她脸颊白皙,连绒毛都清晰看见,谢懿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下,随后抬起手伸出手指将垂落在她面上的两三缕发丝别到她耳后。
脑海中忽然跃出当年她常常偷跑到他的住处偷懒,也曾有无数次,他在桌前读书,而她在他身旁睡觉,那时的处境艰难,但看着她在他身旁地笑着闹着,也觉得未来也是有所期待的。
分明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在走着,毁掉杀害母亲的人,考中状元,继承爵位,走上官场……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阳光落在谢懿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他望向诸宁的目光越发柔和。
好好睡一觉吧。
接下来的路,他会来陪她。
——
诸宁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她蒙地站了起来,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谢懿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向她,昏黄烛火下他的眉目疏朗,目光平静:“饿了吗?可要吃些东西?”
诸宁摇头,她有些懊悔朝谢懿埋怨道:“为何不叫醒我,还有那么多账目要核对……”
“你撑不住的。”谢懿淡声道。
诸宁一时没有听清,反问他:“什么?”
“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诸宁皱眉:“我没事。”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天色也晚了,她还要去蔡府。
身后传来匆匆脚步,随后她的胳膊被拉住。
“吃些东西再走。”身后传来温和却有磁性的声音。
诸宁回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琥珀色瞳,诸宁心尖微微一动,还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窗边的桌前,两人面对面坐着,诸宁只低头沉默吃饭。
在外没那么讲究,桌上摆放的都是些家常便饭。
谢懿默默吃饭,细嚼慢咽,姿态优雅清贵,教养被刻在骨子里。
谢懿很快饭毕,放下筷拾,在宣京的侍候下清洁净手后,并没有起身,反而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双浅淡的眸子落到做在对面的诸宁身上,平静无波。
诸宁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只觉得头顶发热,她只当不知道,又默默地挑了粒米饭放进嘴里,过了会儿,终究还是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道:“怎么了?”
“为什么要守在将军府?”谢懿的声音柔和平稳,没有一丝质问的意味。
诸宁停顿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他不会被人刺杀。”
诸宁其实知道幕后之人不会想要杀了蔡鸿,否则,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可以动手了,也不必花费这么大的心思特意设局陷害他。
“但是我觉得在他身边应该还能发现些什么的。”
谢懿:“一定要自己亲自守着吗?”
诸宁又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谢懿点了点头:“如果这样的话,你白日不要来查验账目了,去休息。”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些强制的意味。
“可是……”诸宁皱眉。
“近年来的所有账目,我已经过了一遍。”
诸宁听到此处才又抬眼瞧他。
谢懿表情不变,继续说:“账目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京中下放的军饷在经由镇南大将军之手后,一大笔钱不知去向,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诸宁追问:“难道没有账目记录经手蔡将军的军饷的去向。”
谢懿:“没有这部分的记录,已经派人询问过了,监察院的人说是丢失了。”
诸宁拧眉:“丢了?故意的吧?”
“那要怎么办?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是更落实了将军的罪名?”
谢懿依旧语气沉稳:“我已派人去找寻那所谓已丢失的那部分账目,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
诸宁接着追问:“什么地方?”
谢懿却摇了摇头。
两人皆沉默下来。
诸宁没想到他如此坦诚,即使没有思路也大方地对她坦白?。
事情才刚刚开始,却这么快就断掉了线索,往后更是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但就这么干坐着也没有用,诸宁眼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还是想去将军府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两人告别后,谢懿又回书房继续整理剩下的卷宗和账目,诸宁离开住处,前往将军府。
——
将军府中。
诸宁找了个荫蔽的地方埋伏下来。
夜幕深沉,府中巡逻的侍卫也逐渐懈怠起来,皆三三两两躲起来偷懒,过了三更之后,府院中更是悄无声息,只剩下屋檐下摇晃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
府中房间的烛光早已熄灭。
更深露重,深夜温度逐渐降低,诸宁搓了搓手,将衣服拢紧了一些,想要汲取更多温度。
她已经连着蹲守了几天,但都一切安好,也没有什么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
侍卫们也都去偷懒休息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再见到有巡查的队伍过来。
诸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了今晚还是一切正常。
她准备闭眼小憩一下,说实话,这样连轴转,身体实在疲乏,也多亏了今天在书房休息了一会儿,不然真的有些撑不下去。
刚想闭上眼的时候,忽然,她警觉起来。
有动静。
诸宁不由地趴低身体,眼睛却锐利地看向那发出声音的角落。
只见,有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从墙角中探头出来,四处观察无人后,又朝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
诸宁精神一振,竟然不止一个人。
那打头的人,确认院中没有人后,和另一个人吃力地搬着一个箱子,似乎怕发出声响,在慢慢地挪动着。
他们搬动的箱子似乎十分沉重,这两个搬动时颇有些吃力,一边搬还一边观察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诸宁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心,想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诸宁顺着两人前进的方向看去,那两人搬动这箱子一路去往的地方……
是蔡鸿的书房。
蔡鸿只在白日会呆在书房处理事情,晚上就回另一处寝院歇息,现在书房空无一人。
诸宁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两人的动向,冷不丁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诸宁被吓的心神一颤,差点没惊叫出声,转头看去,赫然是元琅那张俊脸。
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竖起手指放于唇前,提醒她不要发出声音,诸宁朝他点头。
诸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既然来了,多一个帮手她也并不介意。
元琅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伏下。
他两人一同看着那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正打开书房的门,看样子是打算将那箱子搬进书房中。
诸宁觉得时机到了,朝身旁的元琅使了个眼色,元琅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诸宁伸出手指倒数。
三!
二!!
一!!!
两人瞬间一跃而起,朝着下面那鬼鬼祟祟的两人飞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