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烟瘾并不大,平时抽的也不凶,可这晚饭还没吃上,就已经点了第四根烟了。
脸色阴沉,眉头就没松开过,肥仔将他这副样子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是不解,不敢明问,只敢心里琢磨,到底啥事给溪哥烦成这样啊!
家里的事?不应该啊,溪哥早就和那帮没心肝的断干净了。
沈溪手捏着快燃尽的烟蒂,沉吟道:“肥仔你说别人会不会看不起我?”
看不起你?溪哥什么时候也会在乎别人嚼舌根子了。
不懂,但肥仔认真安慰道:“溪哥,你做过牢,打过拳,催过债,你在我心里可一直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谁敢看不起你,你一拳过去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他每说一句,沈溪就感觉心里中了一箭,他拿什么跟人比。
沈溪状似不经意道:“那你说比起那些要去读大学的,我差很多吗?”
怎么突然要跟大学生比,这都不是一个赛道啊,但既然溪哥敢比,那他就敢真分析。
肥仔道:“那要看读什么大学。”
“京市大学。”
“什么?”肥仔道:“哥你技校毕业的。”
“我要你提醒我!”沈溪没好气踹了一脚他的凳子,缺心眼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肥仔身上的肉一颤,丝滑地转变话锋:“但是哥,且听我说,你读技校是因为你的实力止步于此吗,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填的是技校。”
大学是填不了的,但中专可以,但填了也上不了,肥仔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沈溪敏锐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好在肥仔的心理素质很好,摆手,否认,装傻三连。
不过今天的溪哥真的很反常,肥仔细细思量,如果一个男人突然关心起了以前从来不会关心的事,那答案只有一个!
肥仔直接问道:“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咳咳咳,沈溪刚喝进去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是你瞎说什么呢!”
虽然沈溪表面上是否定,但是肥仔看他这么大的动静,就知道自己肯定说对了,不过问题是,他喜欢的人会是谁呢?
这点他想不明白,虽然他和溪哥说不上形影不离,但也是好到穿一条裤子,他就没见过溪哥身边有女生出没,硬要算的话,也就是他侄女夏语。
到底是何方神圣,身边还有大学生让我们溪哥这么有危机感。
知道瞒不住,省得肥仔发挥他那超凡的想象力给自己添堵,坦白得了,于是沈溪说道:“你还记得那天你非要我去照相馆拍照吗?”
肥仔伸出食指晃动几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呼:“门口抽烟的那个大姐!”
抽烟的女人很少,所以那天肥仔就多看了几眼,他还记得那位姐和溪哥抽同一个牌子的烟,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就知道溪哥果然是不同凡响。
溪哥的品味就是野!
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些什么,沈溪没眼看,紧闭上眼,嘶了一声,拳头攥得很紧,有点蠢,忍。
完了,猜错了!
肥仔再仔细思考,高压之下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皱着眉问道:“不会是那个董董吧?”
“什么董董?”
肥仔解释道:“就是那个在我旁边,化着妆,头发有点卷,很漂亮很漂亮的女生,我觉得她的气质很像精装追女仔里面的董董。”
看着手舞足蹈的肥仔,沈溪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林宜君,她是夏语的老师,她叫林宜君。”
她那个时候就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沈溪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晚上她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他见过很多女性长辈哭,有的装柔弱,有的假慈悲,生活给他上的一课就是不要被眼泪蒙蔽。
但他从没想过有滴泪会流进他的心里,抬手,想给她擦去泪,但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他凭什么给她拭泪,手及时握紧,迅速收回了。
她应该会一直以为杜峰和她表白的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多想告诉她不是的,沈溪再度陷入了第一次见面的回忆中。
那天,他是被肥仔拖着去拍照的,当时他还有些不耐烦,他并不知道出狱一个月有什么好纪念的,他不算配合,老板也就跟着潦草拍。
出了照相室,他就见到了她。他自觉不是个肤浅的人,虽然她确实很漂亮,非比寻常的漂亮,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算过了。
漂亮就漂亮,又和他没关系。
那个时候他绝对想象不到,自己会因为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像现在这样难受,现在她也不是夏语的老师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联系都断了。
肥仔又继续问道:“那...那个读京市大学是她的?”
对于这个问题沈溪并不想回答,但他硬要逼着自己把那三个字说出来,他不能自欺欺人,可真的说出来之后,他又感觉心脏在阵阵抽痛。
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之后,肥仔话反而变少了,他当然不会不挺自己的兄弟,但是这个事情吧真的是有点棘手。溪哥是帅,但这个董董,不,林宜君也很漂亮。
而且能考京市大学这哥们也不是一般人。
肥仔伸手从沈溪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他也需要来一根。
他不紧不慢吐出一口烟,想道既然他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把这个问题转移到另一个身上,让大家一起烦恼,于是出主意说:“哥,要不把这件事和梁伍说吧。”
梁伍是沈溪在拳场认识的,梁伍出钱让他打假拳,他把钱收了,但人还是照打不误,可以说他和梁五是不打不相识。
但之后他们关系确实不错,主要是梁伍太热情了。
“他?还是算了吧,这是我们俩个知道就算了。”
沈溪并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至于为什么告诉肥仔,一方面是怕肥仔瞎猜,还有就是因为不说一下,他真的要憋死了。
又想起那时,像是找虐一样非要去她去的饭馆,要和她坐一桌,坐在她对面,但是那人却坐在她身旁,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起离开。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肥仔劝道:“但是哥,我身边别说女生了,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你跟我说我实在是没法给你出主意,但梁伍他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沈溪反问道:“你不能,梁伍就能了?”
肥仔立马说道:“哥你不会不知道吧,梁伍可是情圣啊,就没有她搞不定的女人。”
有点无语,沈溪没好气地又踢了他凳子一脚,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不善地说道:“少看点港片吧,脑子要坏掉了。”
但最后还是让梁伍来了,三个人围着桌子,也不打牌,全都很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沈溪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没拦着肥仔还是让他把梁伍给叫来了,有点像是求神拜佛的那种心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肥仔三言两语就将目前的局面给梁伍解释了一遍,梁伍听了之后,也跟他当时候的反应差不多,总之就是沉默,这可不行,别打击到他溪哥了。
他赶紧挤了个眼神,说道:“梁伍你就大胆说,传授一点你平时的泡妞经验给溪哥,让溪哥好发挥一下,挽回一下败...呸,局面。”
到头来是给瞎子抛媚眼,梁伍根本没懂,为难地挠了挠头,说道:“溪哥我是很想帮你的,但撬墙角这我真的没经验,再说了哥这也不...不地道吧。”
越说他的声音越微弱,但其刺耳程度堪比肥仔那声‘技校’。
有时候沈溪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这一伙人玩到一起去的,说话一个比一个气人,但偏偏他还反驳不了什么,读技校的是他,想撬人墙角的也是他。
被说了就说了,一想到这墙角他未必撬得动,他心里就更憋屈了。
这两个人他是一个都不想理了,于是他直接起身从冰箱里把前天晚上买的没喝完的酒拿出来,然后将酒重重放在茶几上。
他闷头喝酒,醉着比清醒着好。
这时肥仔和梁伍你一言我一语互怼起来了。
肥仔道:“是兄弟嘛,是兄弟就帮忙出主意,平时吹牛的时候还说自己是‘情圣’,到了真正要用你的时候就在这说风凉话,快给溪哥想想办法啊!”
听到情圣这个名头,梁伍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谁吹牛了,我那是有目共睹的。”
“行,有目共睹,那你说说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这个话肥仔早就想问个明白了,以前每次问梁伍都打哈哈,要说帅他也就比自己瘦一点,穿衣服是有点骚包,但这也不应该是他女人缘这么好的原因。
可他的女人缘的确是有目共睹的,平时出街就有很多女人跟他打招呼,去饭馆有的女老板还给他免单,出去喝酒也有女人请他喝酒。
瞅着肥仔这个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架势,转头又见溪哥也这么望着自己,想着这里也没外人,梁伍一番挣扎最终还是选择说实话。
他闭着眼举起手喊道:“好嘛好嘛,我招我招!”
事情是这样的,其实‘情圣’这个名头一开始是谣传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但他并没有选择澄清,相反,他私下使了一点钱去做实这个头衔。
包括但不限于,额外花钱请女人买烟、买酒让她们假装送给自己,请人在街头给自己送花、装作死缠烂打,请女人在路上和自己假装偶遇、寒暄几句。
肥仔不可置信地追问道:“那出去吃饭女老板请客呢,也是你偷偷结账的?”
梁伍连忙否认道:“那倒不是的,那是我记在我爸的账上。”
谁能想到,世界上还真有这么闲的人,肥仔直接无语了,那看来这人也是帮不上忙了。他也拿起一瓶酒喝起来,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陪着买醉还是可以的。
见两人都喝起来了,梁伍没道理不喝酒、光看着。
沈溪的酒量不差,酒品也不错,他不语,只是一味地灌自己。
但肥仔、梁伍就各有各的特色,肥仔喝了酒就特别感性,很容易哭。至于梁伍稍微喝了一点,话就会变得特别多,这个时候他好像真成了情圣,开始大谈特谈他的经验。
他一说,肥仔就越伤心,长这么他都没和女生说上过几句话。
喝到最后,梁伍手搭在肥仔的宽肩上,肥仔缩在他怀里嚎,他出言安慰道:“肥仔,你要听我一句劝,这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你本身长得差了点火候,但你如果能赚钱,欸,那就不一样了。”
肥仔听进去了没有,沈溪不知道,但是他是听进心里去了。
出狱之后,他找不到正经工作,打拳、催债都能赚钱,他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就没为了钱的事情发愁。
一个人这样没问题,但是如果是她真的愿意和自己过这种生活嘛。
在他看来,她就是理所应当过好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