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柳绿连唤几声,公子才有所反应,“啊?”
“公子这些是三个月制药清单和紫霞山半年开销的账单,您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嗯,放这罢,我待会儿再过目一遍。”
自从公子从大祭司宴席上回来,一直魂不守舍的,柳绿不放心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宴席上喝了酒有点头晕”,玄九揉了揉额角,道:“对了,记得为阿菁熬一壶醒酒汤,免得第二日头疼。”
“是”,柳绿跨出房门回头担忧地望了眼沉思状的玄九,心想公子酒量明明很好啊。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合上,寂寥又将玄九整个人笼罩,白天的记忆如潮水翻涌而至,他双手抱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白日宴席上,无间教弟子们把酒言欢,他一个残废的外人格格不入,再加上柳一刀之事,他胸口烦闷,没待多久就借着醒酒的由头出来走走。
弟子们都在前厅喝酒,后山头寂寥冷清。
玄九突然看到假山阴暗角落盛开着两株夏堇,植株矮小,叶片发黄,他不禁联想到如今兄妹俩的处境,不由得有些触景伤怀。
夏堇是喜阳植物,生长在潮湿黑暗的角落难以存活。他撩起袖袍,徒手将两株夏堇挖出来,移植到阳光充足的池边。
他双手捧着清水浇灌在土壤。蓦地头顶的阳光被挡住,头顶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一角紫金袍印入眼帘。
他抬头,震惊地发现来人正是大祭司。
大祭司揶揄:“参加我的生辰宴,礼物不送就罢了,还要夺走我的花草。”
玄九急忙解释:“我只是将这两株夏堇移了个位置,夏堇喜阳,没有阳光它活不下去,而且紫霞山送了三瓶春芳玉液。”他没有空手而来。
“那是少司命的礼物。”
玄九觉得这人无理极了,除了亲传弟子外,所有弟子分明都是跟着自家师父一起随礼。
他站起身来,一物不慎从暗袖里掉落出来。
大祭司眼疾手快地捞在手里:“这是什么?”
玄九急道:“不是什么,还给我!”
大祭司身高一米九,比玄九整整高了一个脑袋,他将那物举过头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玄九根本抢不到,只得放弃。
大祭司哈哈大笑:“这是你抄的《无量寿经》?可真没比元宝的字好看到哪里去,唉,可惜抄了十遍,字都没啥长进。”
玄九羞得耳朵都红了,本来要送的,但是看到大司命送的名家字画,便不好意思拿出手了,如今被正主拿在手里,他有些无地自容,连忙道:“生辰礼还没备好,明日再送到凌霄峰。”
大祭司道:“字虽丑了一点,但胜在心意。字虽歪歪斜斜,大小不一,但没有一个涂改的地方,我瞧着甚好。”
他不顾玄九的阻挠,毫不客气地将寿经收入怀中。
玄九低垂着脑袋,脸上一片滚烫,像煮熟的螃蟹。
大祭司伸出手替他擦掉脸颊上的污泥,道:“你才二十岁,年级轻轻为何总爱穿这么老成的衣服?这一点都不适合你。”
此刻的大祭司不像人前那般高高在上,目光如水,正温柔地注视着他,电光火石间,忆起两人私底下相处的种种,玄九好像意会到什么,像触电似的惊得连连后退,逃也似的离开了,尔后就碰上了一路寻来的师妹。
白日里大祭司将他护在身下,黑夜里他依稀感受到大祭司炙热的怀抱,以及喷洒在自己脸上滚烫的鲜血。
“公子?”响起一阵敲门声,桃红的声音将玄九从回忆拉回现实。
玄九整理情绪后,道:“何事?进来罢。”
桃红走进来禀报:“公子,凌霄峰嬷嬷刚送来许多礼品,说是、说是……”
听见“凌霄峰”三个字,玄九心脏陡地一跳。
“说是江姨娘恳请公子三日后移步凌霄峰,替她诊脉。”桃红续道。
桃红站在屋内,久未闻公子发声,抬头试探道:“公子?”
“啊?”玄九反应过来,握拳轻咳一声:“我知晓了,你下去休息罢。”
“哎”,桃红应声退了出去。
她合上房门,紫霞山头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她陡然看见一道黑影闪进了院落,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却只瞧见寂寥的庭院,并无异常,只道自己炼蛊太累而脑昏眼花了,便回了屋。
田阿菁在房里打坐,忽地睁开了双眼,迅疾出掌,以掌风打开了木门,尹长安正拎着两壶酒站在门外。
他爽朗一笑:“田阿菁,快出来,白日酒水口感实在太糟糕,小爷拎来灵长峰佳酿,给你尝尝鲜。”他晃荡着酒壶。
田阿菁下榻,接过他的一壶酒,一打开满屋飘香。
她尝了一口,赞叹:“真是好酒!”
“嘿可不是!灵长峰也仅此两壶嘞。”
她望向他,眯着眼睛,问道:“你不会是偷了教主私藏的酒罢。”
尹长安满不在乎道:“切,怕什么?反正我爹又不在。”
“你不怕你爹打折你的腿?”田阿菁问。
教主尹无垠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似是随时会被点燃的炮仗,是个能动手就绝不动口的主儿。
尹长安拍拍胸脯,道:“我是他唯一的亲儿子,能拿我怎样?总不能一剑将我杀了罢。”
田阿菁嘴角抽了抽,教主确实不会杀了他,但脾气上来了,却也能揍得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只要教主不出远门,他挨板子、鞭子便如家常便饭。
“莫要啰哩啰嗦,随小爷来”,他拉着她的衣袖,跃上了屋顶。
屋顶上,他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慵懒地撑着脑袋,大口大口猛灌酒,惬意地眯起双眼。
他一撇头,看见月光下少女长发飘扬,白皙透亮的脸庞泛着莹莹润光,因为喝酒的缘故,一双眸子朦胧似雾,仿佛是清晨带露的桃花瓣。
他脑子一片空白,寂静的夜里只听到自己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他结巴道:“你、你明日是不是又要走了?”
田阿菁惊讶:“你如何知晓?”
尹长安灌了口酒道:“我看见你桌上的包裹了。”
沉默了一瞬,自己的肩膀倏地攀上了一只柔荑,纤细的玉臂顺势缓缓缠上他的脖颈。紧接着,少女整个身子都倚靠了过来,紧紧贴在他身侧。
少女身体的温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至他每一处感官,他四肢立马僵住了,动弹不得,喉咙上下滚动着,干涩发紧得厉害:“你……”
尹长安每一丝神情的变化,都没能逃过田阿菁的眼睛。到底是少年心性,情动初起时根本掩藏不住。
田阿菁凝视着他,一双水光荡漾的明眸闪过一丝惆怅,轻叹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说着垂下眼睫,神色逐渐暗淡下去。
尹长安急道:“我、我去给我爹修书一封,莫再安排你外出涉险。”
“不”,田阿菁开口拒绝,一只手轻抚上少年的脸庞,细细地摩挲着,道:“我和师兄二人从小孤苦无依,是教主好心收留了我们二人,只要教主和少教主开口,让阿菁立马去死,阿菁都毫不犹豫。”
为你死都愿意,田阿菁就差把“阿菁是你的人”说出来了。
美人的情肠千回百转,少年如何能抵挡?刹那间,少年的眼底一片柔软,郑重地道:“明日你别去了,一切事我替你担着。”
田阿菁道:“不要,一直缩躲在背后,如何报得了教主和少教主的恩情?而且我是无间教少司命,我有我的职责。只不过……”
她话音一转,语气颇为难。
“只不过什么?”尹长安问。
她道:“只不过,我放心不下师兄,你知道的,门内弟子多有不服阿菁,却打阿菁不过,便将气全部撒在我师兄头上。”
尹长安道:“这事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照顾玄九师兄,若有人敢放肆,小爷定饶不了他。”
“多谢少教主”,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尹长安是除了师兄、柳绿、桃红三人之外,唯一真心对待她的人了,这些年他对紫霞山多有照顾,而她却一直以感情之事利用他。
世间人来人往,皆为利来,皆为利去,无非是“交易”二字。她想着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他想要什么便给他罢。
这般想着,她捧着少年的脸颊,低头吻去。
唇上湿润的触感与少女的香甜,让尹长安陷入一片混沌,身子不禁微微颤抖,低声呢喃道:“阿菁……”
少女的唇缓缓向下滑去,下巴、脖颈、喉结……
倏的少女左手一扬,腰带抽取,外衫剥落,露出了里面藕色肚兜,白皙娇嫩的肌肤泛着微红。
尹长安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将身上的人重重一推,酒壶滚落,落向地面,“啪嗒”一声摔成碎片,他朝后缩去,结巴道:“你、你……”
田阿菁小脸红润娇艳,长发自然垂落至胸前,裸露的肌肤光滑细腻,犹如画本子里偷吃书生心脏的女妖精。
她惊讶:“你……不喜欢?”
“不……不是,是我……我……”尹长安语无伦次,倏地弹坐而起,双手捂脸朝外奔去,落荒而逃。
“扑哧”,田阿菁掩唇轻笑,尔后放声大笑,“真有意思,难怪大司命姊姊流连于床塌。”
若不是念他是少教主,她很想将他捞回来,好生玩上一玩。
太过顺从自己的事物,让她索然无味,而对于抗拒自己的事与物,向来让她无法自拔。